徐明還是沒忍住,一巴掌打在了符敬的手臂上:“援軍明明就在眼前,但他沒走過去。”
上了戰場的人,大多都把生死置之事外了,殺紅了眼什麽也不管。
符敬一直護著徐明,那時候的他其實沒有想很多,在那種情況下,只能憑著本能行事,徐將軍說是他的哥哥也不為過,是真心對待他的,他也是真心希望,能夠跟徐將軍一起回去。
但是這終究只是個願望而已。
符敬說:“如果不是徐將軍,我們整個軍營的人,我們的百姓,都等不到援軍,我早知道自己會死在戰場上,只是這一天終於到了而已。”
說完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太沉重,一直翻譯的林丁奇都沒忍住,將頭扭到了一邊。
【這是真的嗎?】
【不知道怎麽說,我覺得好難過,但是又情有可原。】
【他們都希望對方能活著。】
【如果只能有一個人活著,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許久後,蘇聞才問徐明:“你為什麽要換名字?”
聽到這個問題,符敬也抬起頭看向徐明。
徐明微微動了動身體,低聲道:“他還有家人,家裡窮,媳婦難產去了,他爹娘在照顧他孩子。”
“這一次來邊塞,他還給我看了他給他兒子畫的小像,教他兒子寫的那幾個字,畫得歪歪扭扭,但他很開心。”
那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高興得還像當初十八歲的毛頭小子:“徐將軍,這是我教他寫的字,是不是能認出來的?”
徐明笑罵他沒出息:“下次多教你幾個,你再回去教他寫。”
符敬:“下次回去,我還要教他習武,他說他也想練刀,我怕他拿不動這次就沒教。”
聽到徐將軍這麽說,符敬低下頭,捂住了臉。
徐明又說:“說著什麽都不怕,不怕死,但是真的到了那一刻,人的本能還是在的。”
符敬那時滿身是傷,已經沒有意識了,但還是揪著他的衣服,斷斷續續喃喃地說:“徐將軍,我,我想回家,帶我回,回家吧。”
“好。”
“徐,將軍,我想孩子了,想,想我爹娘,我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家。”
“將軍,我好冷。”他說,“你冷嗎?”
“不冷,不冷。”徐明將自己的盔甲也脫了下來蓋在他身上,斷了腿,也不能動,援軍追著敵軍出去了,只有他坐在血雪交雜的戰場上,抱著他說,“不冷了,不冷了。”
“帶我回家。”
“我帶你回家。”
“走吧,我們走。”符敬抓著他說,“我回不去了。”
有隨軍大夫過來要背符敬,但他卻死死抓著徐明不放:“走,我跟將軍走。”
“回得去。”徐明隻好將他掛在自己背上,用刀撐著地面,單腳站起來,一步一步帶著血往前挪,“走了,我們在走了。”
…
符敬不忍再聽下去:“我居然說了這些嗎?”
“是啊。”徐明笑了下,“聽得我於心不忍,就想說,那就帶著你回家吧,教你的孩子識字,習武,贍養你的父母,我這樣,在軍中也是沒用的了。”
妗文:“所以你換了你們的名字?”
“以往戰死沙場的將士們,除了將領,其余的將士,都是就地葬在戰場。”徐明說,“我請求朝廷,讓他穿我的盔甲,享我的尊榮,他想回家,我就帶他回家,總聽老人們說,像我這種人,死後是有功德的,我希望他死後也能有無上的功德,下輩子投個好胎。”
“明面上他是葬在我的故土,但實際上,我把他帶回了武亭。”
妗文:“那你的臉…”
“他的孩子還小,爹娘也尚在。”徐明摸了摸臉,“沒了臉,他們也認不出來我是誰了。”
林丁奇:“那你爹娘呢?”
徐明笑說:“我孤家寡人一個,一輩子都在戰場上了,符敬,算是我親人了吧。”
“帶他回來那天,我讓他放心,從此以後,我就是符敬,我會代他贍養爹娘,撫養孩子。”
符敬:“所以您一輩子,都是這樣,待在這裡了嗎?”
“也不是不好。”徐明說,“有了爹,有了娘,還有了孩子,不是嗎?”
“可是,你明明還有更好的晚年…”
“符敬,是你,讓我活下來了。”
符敬沒再說話。
小棲無眨眨眼,她感覺到了這兩位悲傷的情緒,她也開始難過起來:“可是爺爺為什麽死後,會在這裡待了這麽多年呢?”
徐明往地上看了一眼:“或許,是因為我埋在這裡,按各位大人說的,泉下已有徐明,便不再有我了。”
妗文:“這山頭確實靈氣很濃。”
“這是將軍的福澤。”
蘇聞搖搖頭:“單單一個人埋在這裡也不夠,下面還有東西。”
徐明默了默:“嗯。”
“我的刀,也在下面。”
“我聽到有人叫我名字的時候,就醒來了,發現了刀,但我拿不起來,就下意識被這位小大人叫了過去。”說到這裡,徐明也有些疑惑,“可我記得,那把刀,我很早就送給了符敬的兒子。”
因為符敬的兒子很喜歡那把刀,也很喜歡習武,徐明也早已沒有了用刀的能力,於是就將刀送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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