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含糊糊,聲音越來越密,手中的鈴鐺也越來越急……
顧昭凝神,那聲音越積越多,好像達到了臨界的地方,砰的一聲炸開。
倏忽的,桑阿婆腳下的步子在顧昭眼中看不見,聲音也不再……她眼中只有那似是腳步帶起的氣流。
瑩瑩似有罡勁。
那一瞬間,對照起《太初七籖化炁訣》中的口訣,以前一些似懂非懂的地方,就像是一層看不清的薄膜被打破。
刹那間,顧昭隻覺得似有一道清流拂面而過。
再睜眼,桑阿婆的腳步在她眼中越發的清晰,甚至在她邁腳的前一步,顧昭便已經預判了她的腳步。
顧昭在心裡默念,目光在桑阿婆蹣跚的腳步上遊走:……坎水多波急......艮山不出其......坤德合無疆......
一陣風來,顧昭朝樟鈴溪江面望去,面上有困惑,沒有,這一通招魂問鬼,什麽都沒有。
顧昭的視線落在案桌上那碗沾了鮮血的清水。
如果生辰八字是對的,謝福文和謝振俠也是親生父子,那麽,出現這樣情況,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顧昭朝樟鈴溪看去。
老艄公謝振俠沒死!
……
那廂,桑阿婆收了三清鈴,睜開眼睛,面容有些疲憊的舒了一口氣。
她撩起耷拉的眼皮朝人看去,“人沒死。”
顧昭暗暗思忖,是的,請不到魂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老艄公沒死。
眾人一聽,雖然愣了愣,卻還是面上帶上歡喜,“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嗎?我爹真的沒死嗎?”謝福文一把撲了過去,忙不迭的追問。
桑阿婆不悅的看了過去,“怎麽,你是在懷疑我嗎?”
謝福文慌了,“不是不是,我,我就是太歡喜了,仙姑見諒,我就是個粗人,說話不經大腦不達意,您不要見怪。”
說到後頭,他搓了搓手,憨笑著連連賠不是。
桑阿婆面色稍緩。
“別叫仙姑,叫我桑阿婆就行了,我還算不上仙姑。”
謝福文:“是是,辛苦桑阿婆了。”
作為陰人,常年和陰物打交道,脾性難免怪異一些,顧昭多瞧了她幾眼,這才發現她的眼睛居然蒙了一層灰,想來,這是陰氣的侵蝕,常年積累下來的。
……
一場法術做下來,桑阿婆有些疲憊。
謝福文繞著她,一副著急模樣。
桑阿婆緩了緩勁兒,也不為難他,“既然人還活著,那就是萬幸,這樣吧,一會兒我問問紫姑,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紫姑?”趙家佑瞧了顧昭一眼,方才路上,顧昭才和他說過紫姑神呢,這麽巧,這兒又聽到了。
褚氏是婦道人家,正月十五也是設供擺果過紫姑的,當下心裡一松。
是了是了,這紫姑雖然是坑三姑娘,名為廁神,祂卻不是司廁之神,而是主先知,佔卜凶吉的神袛。
“是,我桑家一脈,請神供奉的是紫姑神。”說起自己供奉的神靈,桑阿婆的面色都緩了緩,蒼老瘦削的面皮是虔誠和真摯。
……
請紫姑,擺香案,著衣簪花。
顧昭瞧著桑阿婆從一塊紅布中拿出一個青草木扎的小人,仔細一看,小人四肢纖長,發髻處以玉蜀黍須為發,分明是女子模樣。
桑阿婆將青草小人小心的放在香案桌上,旁邊一盆草木灰,草木灰盆中插兩根竹筷。
做完這一切,桑阿婆披上一條月白長袍,頭上簪一朵開得正豔的粉白茶梅。
一通禱告念咒後,再一睜眼,她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明明還是老嫗模樣,無端的卻有了動人的風情。
舉手投足間眉眼舒展,望來時自有一股溫和可親,超脫紅塵的風流嫋嫋之意。
此乃仙姑上身。
......
周圍,大家夥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神情敬畏又恭敬的朝桑阿婆看去,隨即又連忙低了下去。
“這,這!”趙家佑頭一次見這陣仗,眼睛瞪得可圓了,連話都說得囫圇不清。
他用手肘杵了杵顧昭,以氣音道,“快快,顧小昭,快用你那靈醒的鼻子和眼睛瞧一瞧。”
這話一出,引得旁邊的王慧心都多瞧了顧昭兩眼。
顧昭:......
早知道就不和趙家佑說了,動不動就讓她用用靈醒的鼻子。
她是大黑嗎?哈!
心裡咆哮歸咆哮,顧昭還是瞧得可認真了,就在剛剛,桑阿婆身上確實有一股炁格外的不同,就像是原先沉寂的靈被喚醒一般。
桑阿婆,抑或此時該喚做紫姑,只見她微微笑了笑,似是知道需要問神的是誰,抬眸朝謝福文看去。
“所為何事?”
謝福文慌慌張張的做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躬身,“仙姑,仙姑在上。”
“求仙姑救人,為我指點迷津,桑阿婆方才說了,我阿爹還活著,他還活著......”他哽咽了下,回頭瞧身後的烏篷船,還有那好似茫茫無盡頭的樟鈴溪,繼續道。
“我知道我阿爹,他最寶貝這條船了,不可能讓船獨自在河面上漂,自己卻不管不顧,我阿爹......他,他肯定是遇到事了。”
“求仙姑幫忙瞧瞧,我阿爹此時在何處......”說到後頭,謝福文抹了把臉,嘭的一聲跪了下去,跪得瓷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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