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傾瀉而下,她回過頭,露出那張在他記憶裡逐漸失去顏色的臉,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不想這一看,回憶如那碳灰遇風,瞬間燃起熊熊烈焰。
周大千喃喃,“臻娘,你是來接我了嗎?”
華臻臻愣了愣,隨即搖頭,“不是的,大千你還沒死,這裡是你的夢。”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
周大千設想過無數次,要是臻娘入夢了,他一定要好好的問問,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要自戕?!
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卻什麽也不忍心問了。
周大千歎了口氣,上前幾步,伸手牽了臻娘冷冷的手,讓她坐在院子的藤椅上。
“在下頭是不是遭罪了?”
傳說自戕而亡的人犯了殺孽,是要贖罪的。
華臻娘搖了搖頭,“還好。”
兩人靜靜的坐在院子裡,風鈴叮叮當當的作響。
......
華臻臻:“對不起,當初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阻止不了華家,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出事,只能傷了自己,想著這樣就能破了我身上的煞,你也能沒事。”
華家!
原來是如此!
居然是掠運納煞!
周大千隻覺得心裡一團火在燒,華臻臻的一席話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難怪那時他們沒有取回華臻臻的嫁妝。
原來,是他們心裡一直有鬼!
“臻娘,太傻了,你這樣太傻了。”
周大千拽緊了拳頭,又怒又憐,還有悔,他恨自己沒有早些察覺不對,天下能人那麽多,他一直找,總能找到破局的法門,何苦賠了臻娘一條命!
華臻臻低頭:“是,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大千,我知道你聽了事情的原委,定然是恨上怨上我們華家人了,但是大千,落寒她這孩子可憐,她......”
華臻臻頓了頓,幽幽幢幢的聲音裡似有哽咽,“她像我啊,一模一樣,她和我當年一模一樣……我也想有這麽一個人幫幫我。”
那樣,她也不至於拿自己的命去破這個局。
“臻娘,我沒有怨你恨你。”周大千反手握上華臻臻的手。
他的視線落在兩隻相握的手上,曾經他們是年歲相當的夫妻,現在,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而臻娘的時光卻一直停在了十六年前。
周大千:“我只是遺憾,臻娘,我只是遺憾。”
遺憾這輩子不能和你白頭偕老罷了。
他忍住眼裡的淚意,側頭朝華臻臻看去,鄭重許諾道。
“臻娘,你放心,在我的心裡落寒不是華家人,她是你的侄女兒,我會好好的撫養她成人,為她尋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人家。”
“華家沒有給你的,我會給落寒,必定讓她和你走不一樣的人生。”
“好,我信你。”華臻臻哽咽。
她臉上有血淚落下,目光觸及時,連忙背過身去,以手擦拭,反手推了推周大千,開口道。
“別看,我此時模樣可怕得很。”
“不會不會。”周大千拿衣袖替華臻臻拭淚,故作樂呵道。
“這有什麽好可怕的,每個人都有生過,也會有死,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我也和你一樣了,有什麽可怕的。”
他安撫的拍了拍華臻臻,“以後啊,逢年過節的時候多回來看看,我給你燒你愛吃的菜,收金元寶的時候,飛灰會飛旋,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華臻臻低頭,“嗯。”
……
不知不覺中,天邊泛起一道魚肚白,巡夜的更夫敲響五更天的銅鑼,鑼聲一震,驅散了夜的黑寂。
屋舍裡,周大千的身子翻了個身,好似就要醒來。
華臻臻:“大千,天要亮了,你也該醒了,我要走了。”
說完,她要送周大千回身體裡。
“不了。”周大千目光不舍的看向華臻臻,有了歲月痕跡的眼眸裡壓抑著無數的未盡之語。
最後,他隻開口道。
“臻娘,不著急我的事,我瞧著你先走吧。”
以前每一回出門,都是臻娘在家裡守著瞧著他的背影,目送他走,這一次,他也想好好的送送臻娘。
周大千眼裡有淚,嘴邊有笑,不忘再次交代道。
“逢年過節要回來啊。”
“好。”華臻臻回過頭,這才轉身朝前踏去。
五更天,人途鬼道短暫的交錯,隨著華臻臻踏上鬼道,似有一股鬼炁平底而起,炁揚起她的衣袍和發絲,那染了血的衣袍似雪地裡綻開的點點紅梅。
......
天光越來越亮,屋舍裡,周大千緩緩睜開眼睛,眼角有一絲的濕潤。
他伸手抹了抹,嘀咕道,“唉,人上了年紀就是容易上火。”
說罷,他略略坐了坐,隨即起身穿衣穿鞋,推門朝華家走去。
……
華家。
華落寒有些忐忑,“姑父真的會來接我嗎?”
顧昭點頭,“會的,別擔心。”
她環顧了下周圍,“不過,咱們該帶的細軟還是要帶上,別便宜了你爹和你阿爺。”
一行人大包小包的收拾了好一通,周大千踩著清晨的晨風過來。
“周掌櫃,這裡這裡!”
顧昭眼睛一亮,兩步過去將人迎了過來。
“顧小友,華家這事真是多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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