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泉水,不得不說,化去了黃泉疣,它上頭蘊含著的是至純的靈炁。
修行之人,可以不貪金銀珠寶,不貪富貴榮華,但這蘊含了靈炁的晶體,又有哪些人不動心呢?
在顧昭眼裡,這一處的礦,它也許是慶德帝的銀礦,只不過這銀子不是普通的銀子,是可以支使收買方外之人的銀子。
不化骨也跟著朝潘知州看了過來,眼裡有幽幽鬼火。
知州大人哎!
它以前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和知州大人說話,要知道,以前它和裡長大人說話都能臉紅打磕絆的。
知州大人,該是多少個裡長大人?
不化骨將老家那有些矮的裡長大人一個又一個的交疊,再瞧潘知州時,他在它眼裡,那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了。
眼下,居然還有皇城的陛下......
小地方出來的不化骨瞬間挺直了腰板,支愣起耳朵聽了過去。
潘知州:......
他瞧了瞧顧昭,又瞧了瞧一身黑衣裳,詭譎又不容人親近的不化骨,心裡像被一座山一樣壓著,沉甸甸的。
他沉默了片刻,探手將方才擱在石堆頂尖的那一顆晶體重新握在手中,不答反問。
“顧小郎,你知道我方才拿到這東西時,第一個念頭想的是什麽嗎?”
顧昭搖了搖頭。
潘知州似是歎了口氣,目光落在掌心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體上。
陽光下,剔透的晶體折射著光亮,迷人,純淨,又帶著幾分吸引人的神秘。
只是這樣握著,便是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拿到這東西時,我啊,在那懊惱著,今兒怎麽沒把我家尋龍帶來呢?”
“多吸了幾口這仙氣,我家尋龍也能更聰明一點吧。”
“那樣,他讀書的時候,是不是就不用那樣用功了?平日裡也能多出去耍耍,吃一些好吃的,聽一下好玩的話本子......”
“有了這東西,日子過得開開心心的,還能不耽擱學習,因為,他腦袋瓜靈活了啊。”
“自打這孩子懂事了,收心了,開始用功讀書了,那日子是過得比黃牛還忙,三更天睡下,卯時便起了,短短的一些時日,這幾年養出的肉肉都消下去了。”
“我這當阿爹的,欣慰的同時,這心也是心疼愛憐的。”
他歎了口氣。
讀書是苦,以前家裡沒有銀錢,他的日子過得只有比潘尋龍更苦,起碼現在他衣食無憂,除了用功讀書,旁的什麽都不用操心。
不過,這做父母的大抵都是這樣吧。
他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樂,不要遇到一丁半點的風和浪。
潘知州想了一會兒他家潘尋龍,片刻後,他收回思緒,目光落在顧昭眼中,眼裡有著坦然和溫和。
“顧小郎,有這等好東西,你想,富貴人家誰能不心動?便是我,為著我家尋龍,我都是心動的。”
“到時,這天下,也許就不是只有一位慶德陛下了,名門望族,官宦人家......乃至鄉紳豪族,誰都會想擁有一個這樣的東西。”
黃泉疣又怎樣,拿人命填了不就能化去這黃泉疣了?
人命......
再買,再生不就成了?
左右,他們出得起銀子。
潘知州撫了撫須,意味深長道。
“顧小郎,方才你也說了,他們問蒼天,是否是他們窮人家命賤,蒼天不答……我想,不是祂不想答,而是祂不忍答,也不能答。”
“因為在上位者眼中,他們就是人如螻蟻,命如草芥。”
最後這一聲,潘知州的聲音很輕,似有歎息。
顧昭心下大震,忍不住抬頭看了潘知州一眼。
潘知州坦然的看了過去。
良久,顧昭開口了,聲音有些澀然,有些啞意,就像是有人往她的喉嚨裡塞了一團的粗砂,乾澀又硌得人發疼。
“多謝大人,聽您一席話,昭方知,是昭想得過於簡單了,大人,您是君子。”
潘知州哂笑,“我算什麽君子,剛剛瞧著那滿坑底的亮石頭,我還打量著挑哪一塊呢,是大一些呢,還是更大一些呢,畢竟你也知道,你小潘哥那腦袋瓜可沒我靈活。”
“還不知道要趕考幾次才能考出個名堂呢。”
說完,他無奈的聳了聳肩。
顧昭聞言,眼裡也忍不住有了笑意。
那廂,潘知州可勁兒的埋汰自家潘尋龍,然而,那眼底的溫情卻做不得假。
只見他長身立於這石堆旁,瞧了手中的石頭片刻,又將它體重新的放回石頭堆上。
往後退了兩步,拍了拍手,負手而立。
春風吹拂而來,樹搖影動,地上的光影明明寐寐,潘知州寬袍簌簌,長須微飄,雙目炯炯有神。
他的眼眸看向那連綿的青山,半晌後,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以他的身份來說,可以算做是大不敬的話。
“慶德帝......他也曾經是陛下啊,今上,也是高高在上的陛下。”
顧昭默然。
都是陛下,兩者能有很大的分別嗎?
她跟著潘知州一道看向那連綿的青山,思忖著他方才說的話。
化去了黃泉疣的晶體靈炁是如此的充裕,倘若,當真被世人知道了這一處黃泉溢出之地,到時,當真不會有另外一個人接手這石礦的開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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