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阿英嗔道,“你又渾說,咱們甜水巷這兒傳的顧小郎吃惡鬼,那就是你渾說出來的。”
錢炎柱嘿嘿笑了一聲。
他哪裡想到一句笑談,大家傳啊傳,最後會渾說成這樣。
“對了,你阿姐認乾親的事兒怎麽說?剛才顧小郎和我說了,咱們這兒的老井和老樹不得了,靈著呢!”
毛阿英沒好氣,“我早就說靈著了,你還不信。”
錢炎柱搖頭,“嗐,你個肉眼凡胎的,和顧小郎那等修行之人說的話,那分量能一樣嗎?”
“怎麽樣,你阿姐回信了嗎?”
毛阿英搖頭,“還沒回。”
錢炎柱嘶了一聲,有些肉痛,卻還是開口道。
“怎麽還沒個回信,不然再去一封信問問?”
毛阿英也心疼,六十枚銅板呢,夠一條半的魚了。
“不了不了,再等等吧,這段日子雪大,路不好走,說不得是路上耽擱了,不礙事。”
錢炎柱端起碗,小口咂酒。
“成,這回你別說什麽娘家阿姐,婆家阿姐的渾話就成。”
毛阿英剜了一眼,“小性子!”
都這般久了還記得。
......
此時,遠在祈北郡城城北的石家,毛山珍也在問婆母。
只見她面容有些愁緒,瞧了瞧玩耍的小兒,擔憂道。
“娘,我那妹妹來信了,說是他們那兒的老井和老樹特別多的人認乾親,娃兒認了後,好養許多,不然咱們也給小石頭認個乾親吧。”
飯桌上,毛山珍的婆母陳大蓮正在夾毛豆,聽到這話,她撩起眼皮看一眼過去,隨即耷拉下來。
“認乾親,說的簡單,路程山高水遠的,咱們初一十五怎麽供奉?”
毛山珍急忙道,“我托我那妹子就成,逢年過節,包個紅封過去,親親姐妹,不講究虛禮!”
陳大蓮將筷子一擱。
毛山珍不敢再講話了。
陳大蓮痛心疾首,“你啊你,都當家這麽幾年了,怎地還花錢散漫,咱們家小石頭今年四歲,到十六歲謝禮,那還有十二年,別瞧一年是不多,十二年的紅封,那就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了。”
毛山珍一聽,也是這個理。
當即有些發愁,“那怎麽辦啊,沒聽說咱們這兒哪處的老物件靈,不然咱們自個人認乾親也是成的。”
陳大蓮板臉:“笨!”
毛山珍一聽,歡喜不已,“娘,你這是有旁的法子了?”
陳大蓮拿起筷子,繼續夾盤子裡的毛豆,咬下一口,噴香噴香。
待嚼了咽下了,她才開口。
“你啊,也是舍近求遠了,這乾親哪裡有咱們親親的好?”
毛山珍不解:“啊?”
陳大蓮歎氣,隨即打起了精神。
“你那公爹去了下頭了,眼下也過了七七,他也該回來做保家公了。”
陳大蓮又嚼了個毛豆,小聲嘟囔。
“老頭子想的倒是美,兩腳一蹬,萬事就不管了?哪裡有這般便宜的道理!咱們這老貨啊,死了都得當保家公保佑家裡呢。”
她瞪了毛山珍一眼,繼續數落道。
“不省心的,我和你阿爹啊,那是黃連刻的木頭人,苦透苦透的,死了都不安生!”
毛山珍皺巴臉:......
她,她這不是想認契親,沒想著這保家公的事兒嗎?
怎麽又成了她不省心了?
......
飯後,陳大蓮自己去堂屋,拈了三根清香點燃,香火燃燒有種好聞的煙氣,她的心也靜了下來。
陳大蓮緊緊的盯著供桌上的靈牌,小聲念叨道。
“好了,貪耍夠了就回來做保家公,咱們孫孫夜裡老是驚得厲害,沒道理自己家裡有人,還要花銅板銀子去認外頭的契親,老頭子,你說是吧。”
又念叨了幾句,陳大蓮將燃著的香插到香爐中,緊著又道。
“快回來,莫要偷懶!”
旁邊,毛山珍面上神情糾結。
這,這有用麽!
陳大蓮瞪了一眼過去,“他敢貪懶,回頭我下去了,看我拿不拿鞋子底抽他!”
……
接著幾日,陳大蓮日日早起給她那死鬼老伴兒燒香,回回就念叨念叨這保家公的事兒。
鬼道中,石恕生生生的被念叨出了耳繭子。
……
是夜,月色昏暗,外頭的雪扯棉拉絮的落下,萬籟俱寂,家家戶戶滅了燈燭休息。
祈北郡城城北,石家。
一道孩子哭啼的聲音響起,毛山珍熟練的摟過孩子,被子緊了緊,拍了拍,雖然還困,卻也溫聲道。
“好了,不哭不哭,爹娘都在這兒呢,你瞧你爹睡得多香,快睡吧。”
旁邊,石大山呼嚕聲打得震天,雖然格外吵人,卻也給了小娃兒踏實感。
他縮在阿爹阿娘中間,有些委屈道。
“香,有阿奶燒香的味道,外頭呼呼呼的,有人在走路。”
毛山珍心裡一驚,摟著孩子壓低了聲音,“好了好了,咱們睡覺,睡著了就不怕了,阿娘在呢。”
小石子睡了。
毛山珍睡不著了。
……
隔屋正房,陳大蓮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喚她。
“大蓮啊,大蓮啊......老婆子......是我,是我回來了。”
陳大蓮睜開眼睛,她隻覺得屋子裡突然變得一片的灰,隱隱有香火的煙氣,與此同時,地上翻滾著一陣陣的濃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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