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沒有顧昭給的那張黃符,元寶面上的死相就應驗了,不止元寶,真讓它嘗了人的血肉,靖州城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子。
想到這,潘尋龍打了個寒顫。
“這便是人鬼殊途吧。”顧昭應道。
這聲音很輕,好似江風一吹,就要散了。
潘尋龍看了過去。
只見顧昭的視線落在樟鈴溪的江面上。
明媚的陽光柔和,襯得那身皮囊愈發的白皙,說著這話,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是那長而濃密的睫羽輕顫,在面上投下陰影,明明寐寐。
烏發高束,雖然只是穿一身棉衣的直綴,卻難掩出塵的好容貌,神情灑脫疏朗,自有一股風流肆意。
可以想見,再過幾年長開了,又該是何等的姿容俊逸,龍姿鳳章。
潘尋龍低頭看自己,心裡微酸。
看來,還是瘦子的皮囊更好看一些,也許,他該少吃一籠白玉裹玲瓏了。
顧昭沒有注意到潘尋龍的分神,繼續道。
“鬼物詭譎,已經不能用人心思量了。”
......
兩人約定好,這兩日內便給與答覆,潘尋龍揚帆返航。
待寶船在江面上越來越小,瞧不見蹤影了,顧昭這才轉身,抬腳往長寧街的方向走去。
顧家。
老杜氏坐在院子裡折菜,瞧見顧昭,招呼道。
“回來啦?昭兒啊,剛剛這小公子是哪家的,他家裡養的好啊,白白胖胖模樣,人又懂禮,不錯不錯。”
顧春來拿了水壺坐在炭爐上燒熱水,炭爐屋裡用容易髒,因此,此時也擱在了院子裡。
聞言,他附和的點頭,“是生的頗好,瞧過去就讓人心生親近喜愛,唉,你和平彥平日裡可得多吃一些,太瘦了!”
顧昭失笑。
有一種瘦,那叫爺奶覺得她瘦,顧昭不多在這事上掰扯,隻回答道。
“小潘哥是靖州城知州大人家的孩子,這次他來,是想讓我去靖州城巡夜當值的,阿爺,阿奶,你們也一起去吧。”
說完,顧昭將靖州城這幾日的怪事說了說。
“什麽,去州城巡夜?”
“剛剛那小胖子,他是知州大老爺家的公子?失禮了失禮了,應該留他用飯的。”
老杜氏有些懊惱。
旁邊,顧春來的手一顫。
片刻後,他擱下心愛的茶盞,抖著腿起身,要往堂屋走去。
老杜氏莫名,“哎,正說著話呢,老頭兒你去哪裡?”
顧春來按耐住興奮,老邁的聲音卻仍然有些抖。
“昭兒出息了,升官升職又加薪,還得了州城的宅子……這是咱們祖墳冒青煙,知州大人看重啊。”
“不成,這等大喜之事,我得給祖宗和她爹燒柱香,捎下去告訴他們一聲!”
顧春來激動得厲害。
那不是旁人,是州城的知州大人啊,上過金鑾殿,見過皇帝老子的嘞!
老杜氏:......
“是極是極。”顧昭笑道,“是得給祖宗和阿爹說一聲,讓他們以後繼續保佑我,還是阿爺想的周到。”
老杜氏沒好氣,“周到什麽呀,昭兒你就別替你阿爺找補了,哪裡有話說一半半的就出去了,忒心急!”
話雖這麽說,瞧著顧春來的動作,老杜氏連忙擱下手中的折菜,特意去灶間撿了塊布巾。
布巾沾濕了水,老杜氏將堂屋供桌上的塵土擦淨了,這才讓顧春來燃香上香。
猩紅的香點燃著,煙氣嫋嫋騰空,很快,堂屋裡便是香條的煙氣。
煙氣不嗆人,隱隱有凝神撫神之意。
上完香又念叨完,顧春來這才回身。
他背著手,瞧來時眉眼舒展,溝壑的褶子也舒展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就是如此了。
顧春來欣慰:“還是我家昭兒出息。”
顧昭拱了拱手,似模似樣,“嘿嘿,慚愧慚愧,阿爺謬讚了,昭兒這般出息,得虧阿爺指點的好。”
“哈哈哈。”顧春來暢笑。
“是是,咱們顧家可是更夫世家,昭兒啊,去了州城你好好的乾,在知州大人面前更是要好好的表現,以後啊,咱們去皇城打更,說出去,那也是皇城根腳下的體面人了。”
顧昭肅容:“必定不辜負阿爺的期許。”
兩人對視一眼,完成了君子一諾。
老杜氏:......
聽著這爺倆的話,要不是她知情,她都要以為她家老頭兒和昭兒是許願要當狀元郎,以後打馬遊街了。
......
都說窮家難舍,故土難離,但也有一句話叫做樹挪死,人挪活。
顧春來和老杜氏思忖一夜,便決定跟著顧昭去靖州城瞧瞧。
說句心裡話,到了他們這個年齡,真不是孩子舍不得他們,是他們舍不得孩子罷了。
都說破家值萬貫,平日裡還不覺得,真到搬家的時候,那是家什一大堆,老杜氏哪哪都舍不得擱下。
顧昭攙過老杜氏的胳膊,親昵道。
“阿奶,別整這些了,咱們帶些衣裳就成,旁的啊,到了州城咱們再買。”
老杜氏不讚同,“胡鬧,家裡有還要重新再買,那不是成了謔謔銀子了?”
“不會不會。”顧昭繼續勸道,“雖然咱們去了州城,但這玉溪鎮的屋子,它是咱們的根,平日年節時候,咱們總要回來瞧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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