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一族的修行,是春日裡,隨著春風一路由南至北,向百姓說春報喜,提醒人們農耕時節。
到這座山頭說這座山頭的話,腦袋靈活,嘴皮子格外的利索。
被這等修行的春官送春,那是有大吉祥的。
旁的不說,春官說春的時候,他會用一根藤麻纏繞春牛,亦或是以孝春棒驅逐,以此帶走主人家中的病晦之炁。
顧昭恍然:“方才那處農田,是春官送福了嗎?”
那兒的炁息格外的清新,想來,接下來地裡的莊稼也能少些病晦,少了病晦,秋日裡的收成自然上來了。
牛春官點頭,“沒錯,那病晦我收在這兒了。”
他將手中的孝春棒往前一杵,顧昭瞧了一眼,上頭的那絲病晦已經被化得差不多了。
原來,這病晦是這樣沾染上的。
她想了想,好像想到了什麽,突然又問道。
“春牛一族,春官報春……你們是信奉春神句芒的嗎?”
這話一出,牛春官看了過來。
他雙目有神,黑黢黢又濕潤的眼睛也有了兩分親近。
“道友好眼力,我們春牛一族確實是奉春神句芒為上神。”
顧昭見趙龐和潘尋龍有些不解的模樣,解釋道。
“句芒也就是木神,咱們春祭時候,祭拜的就是祂,祂是司春之神,主管春日草木豐茂,地裡谷苗青翠的神祇,據說,祂鳥面人身,腳下踩兩條巨龍。”②
潘尋龍想了下那畫面,不禁哇了一聲,感歎這春神的排面大。
顧昭繼續道。
“其實,年歷上也繪了春神,就是那騎在牛背上扎了兩小髻的小童。”
“所以,春神句芒也叫芒童。”
她視線一挪,看向牛春官,笑道。
“那背負春神芒童的,應該就是春牛一族吧。”
“沒錯。”牛春官眼裡有了暢想。
春牛一族,不論是春牛還是由春牛修成了春官,那都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像傳說中的那樣,成為背負春神芒童的牛兒。
為了這,他們春牛一族修行報春,哪裡想到,族裡竟然有不想要成為春官的春牛,更氣人的是,這頭憨瓜春牛,居然還是他的崽!
牛春官瞧著牛犇犇,眼神都不善了。
牛犇犇脖子往後縮了縮,隨即又挺直,聲音裡頗有幾分委屈。
“我就是想做糕點師傅,開糕點店,做好吃的糕點,讓大家都喜歡……我,我就不喜歡去報春!”
他說著說著,想著自己辛辛苦苦盤下的店,一點點的做起了口碑,有了客人,賺了銀子……
昨兒還接了個大單子!
不想今兒東西才剛準備上,就被他阿爹找上門了。
這一早上,他就跟吉祥物一樣,被他阿爹揣在手上,一路敲門過去,他阿爹見人就笑,嘴裡還要說著一連串劈裡啪啦不停歇不換氣的吉祥話。
牛犇犇閉眼:......就,就很痛苦啊!
他情願他一直是一隻牛妖,也不願意做那春官。
……
牛春官虎臉,“瞧你這出息。”
牛犇犇將頭往旁邊一扭,“我就這出息!”
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什麽,緊著又懷疑的盯著牛春官。
“你一直知道我在靖州城,對不對?”
“所以,你才一下就在春分這日找到了我,阿娘給的那個牛角掛飾才沒有用!”
牛眸黑黢黢又濕漉漉的看著牛春官,控訴不已。
顧昭幾人也看了過去。
牛春官頗為自得,“嘿嘿,這一招叫做欲取姑予。”
“糕點生意哪裡是那麽容易做的?我都打聽好了,這開店的,地痞流氓是一堆,還有那什麽同行相忌,到時瞧見你生意好了,肯定鬧騰你一翻。”
“到時你吃到苦頭,一定就自己乖乖回來了。”
哪裡想到,這左等右等,竟然等到了牛記糕點坊生意蒸蒸日上了,這不,春官春分報春,那可少不了春牛,他隻得自己動手將春牛抓回來了。
牛犇犇的牛臉一耷拉,“我不想回去。”
潘尋龍也不開心了,“才沒有什麽流氓地痞,咱們靖州城太平著呢。”
“顧小昭,你說是吧。”他轉而尋求顧昭的肯定。
顧昭自然點頭。
笑話,如果不太平,她顧小昭不是成白領薪俸的蛀蟲了?
……
這春官和春牛又鬧騰了起來,一個要讓牛犇犇走族裡的老路,穩妥,另一個想依著自己的想法過日子。
牛犇犇眼淚又下來了,“我就想安靜的做糕點,做牛乳茶,就是想瞧見大家吃我做的東西時,那歡喜又滿足的表情......”
“我就不想去報春,就不想要去說吉祥話,我都不認識大家......去敲門我心裡怕,我就想安靜一些,就不想劈裡啪啦的說許多話,不成嗎?”
他說到後頭,哽咽委屈又聲嘶力竭!
“我就是憨,就是不機靈,就是做不到像大家一樣,什麽在這一山頭,說這一山頭的話,還得喜慶又熱鬧.......太難了……”
“我,我,我就是嘴笨!”
一開始,瞧見牛嘴裡說出這樣的話,還有幾分好笑,到後頭,大家反倒越聽越心酸了。
是啊,為什麽一定要依著老路走呢。
不論是人還是妖,他首先得是自己啊。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