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瓷美人瓷,當真瓷如美人肌,它們或嫵媚或風流或婀娜,瓷身變化眾多,無一不是體態風流的上等好瓷。
遙遙望去,那一尊美人瓷就像是煙雨中,美人撐一把紙傘款款而來。
謝家漸漸起了,他卻還是惆悵。
這時,謝家莊來了一位老道,童顏鶴發,長袍簌簌,端的是神仙人物,他見到自己的第一面,目光上下打量,最後笑道。
“吉祥不愧是吉祥,便是今生也沒能識得美人滋味,這見過了陛下三宮六院美人的眼力也還是有的,這不,閉著眼也燒出了美人瓷這等好瓷。”
“失敬失敬。”
謝丹蘊騰的一下站直了身子。
還不待他驚怒自己的晦疾被旁人知曉,只見這老道對他揚了揚袖,似有什麽東西朝他扔來。
面上還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輕聲道。
“該清醒了,謝公公。”
接著,他腦海裡一陣恍惚,久遠塵封的記憶好似被颶風吹過,上頭的蒙塵被拂去,他瞧到了碧瓦朱薨,雕欄玉砌,威儀的明黃......以及,明黃身影旁邊,他躬身在側......
自傷自憐的他,沉默寡言的他,野心勃勃的他......他殘害過旁人,別人也迫害過他……
皇城巍峨堂皇,富貴異常,可以說是天下最尊貴的地方。
然而,高樓影深。
他謝吉祥能出頭,舍了太多的東西,後來,舍去的地方,他拿權勢和富貴拚湊,影影綽綽的拚出了一個不人不鬼的存在。
唯一不變的執著,是他被家人賣進宮時被舍去的男兒尊嚴,或許是因為,那是旁人讓他舍去的。
他不甘心吶!
謝家人欠他的!
不論是大弟還是小弟,他都恨啊!
憑什麽他們有子孫後代,憑什麽!
憑什麽被賣到宮裡做公公的是他!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所以,當知道這衝虛道長因為和自己不對付,特意去了趟靖州城,在他那嗣孫謝樹棠面前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挑起了那小子心裡的罪孽,乃至於二弟家那孫子謝樹棣死得慘烈,他在皇城中笑了笑,絲毫不以為意。
謝家,他由始至終沒有珍惜。
只是想不到,今生他竟然又投了謝家,而他謝家只剩臨沂一處窖爐,寒酸又落魄,達官貴人,人人可欺……
這一世,他雖然沒有入皇宮,不過,這身子竟差到如此地步,那子孫根,不過是徒具其形罷了。
謝丹蘊搖頭,也許是因為前世造孽太多吧。
而今世,他還在繼續造孽。
......
謝家祠堂。
衝虛道長一句謝家掌不得陛下的兵馬,謝丹蘊盯了他片刻,最後倏忽一笑,道。
“我謝家掌不掌得陛下的兵馬,不是你衝虛道長說了算,是能為陛下產下千軍萬馬和萬千子民的鬼母蛛說了算。”
他側了側頭,目光看向祠堂裡帷幔上頭的那道黑色影子。
只見八足的大蛛每一根足肢壯碩,上頭有著細密的黑毛,腹肚處鼓漲得幾近透明。
仔細看,裡頭似乎有人的影子。
更令人驚駭的是,這大蛛竟然生了一張女子的臉,還是一個生得十分溫婉清麗的女子。
細眉細眼,肌膚白皙,面有慈母溫柔之色,就像是夜裡哄著娃兒入睡的母親,發髻旁有些許的凌亂,低垂的眉眼還有著一抹溫柔和倦色。
那是母親的韻味。
在謝丹蘊說完這話的時候,鬼母蛛碩大的肚子翻滾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氣湧出,它打了個嗝兒。
隨即大尾搖了搖,祠堂裡帷幔飄飄揚揚。
倏忽的,一道人的影子在鬼母蛛尾部處掉了出來,他有些木楞的爬了起來,抬腳往前走。
謝幼娘驚駭欲絕,“三叔......”
這鬼母珠裡掉出來的人她認得,這是她娘家的三叔啊。
猶如一道驚雷擊中,她抖了抖,幾欲昏厥,目光再看向謝丹蘊又懼又怒,手指著他,顫抖的聲音說的囫圇,幾乎聽不清。
“吃了,阿爹被吃了,大兄......大兄被吃了。”
她的阿爹,大兄,嫂嫂,侄兒......就是連方才門戶裡瞧到的那些鄰居,他們都被吃了。
他們不再是他們,所以,他們瞧她的目光才那麽的陌生又無情。
謝幼娘急急的掃過周圍,再看到謝丹蘊身後的人,目光就像被燙到了一樣縮了縮。
這些人......他們又有幾個是真的人?
謝幼娘咬牙,“謝丹蘊......你,你禽獸!”
“不,你連禽獸都不如!禽獸尚且不害親族,這些人,他們都是你的族人啊!”
她聲音淒厲,懷裡的孔嬋娟眉頭皺了皺,隨即揉著眼睛漸漸醒來。
“阿娘?”
面對謝幼娘的控訴,謝丹蘊笑了笑,細眉舒展。
“阿姐說的什麽話,能為陛下效勞,自是我謝家的榮幸。”
“等道長麒麟子煉成,到時,我也一樣會舍去這皮囊,入那麒麟子體內,到了那個時候,鬼母蛛誕下的鬼兵都得聽我號令。”
眼下謝氏一族的血肉,與其說是為了鬼兵,不如說是為了煉麒麟子罷了。
他同樣抬頭看向那未明的東方。
待他入麒麟子體內,他就能為陛下招兵買馬,這一世,他不要做那皇城的謝公公,他要做統領天下萬千兵馬的兵馬大元帥,為陛下奪回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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