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瞧了他一眼,也閉目凝神,在擱了棉花被的屋簷上靜心修煉。
……
日升月落,日子伴隨著晨鍾暮鼓一日日流逝,轉眼便過了立夏,到處草木青盛,百花爭先吐豔。
人們穿起了薄裳,娃兒扯著柳條,扎一個草環子,手中再扯一根大樹枝,拖在手中,駕在身下當大馬,想象自己是那英勇的大將軍。
“駕!駕!籲——兒郎,敵人在前方山谷埋伏,隨我奮勇殺敵!”
“衝啊!”
“殺啊!”
“……”
經過一番激戰,此地一片狼藉,風打著旋吹來,領頭的小孩身下跨著大樹枝,昂首挺胸,眉頭微鎖,學著坊間說書先生的語氣,故作深沉模樣。
“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悲可悲。”
“……”
“好啦好啦,不要臭酸儒了,這局玩完了,該輪到我們做大將軍,你們當壞人了。”
地上躺屍的那幾個娃兒一躍而起,緊著就要過來拿大樹枝,接手大馬,另一波小孩沒有玩痛快,當即反悔,說他們方才打贏了,還要再繼續當大將軍。
兩撥娃兒推推攘攘,鬧得不可開交。
“豬崽兒,你松手!按照規矩,該輪到我們做大將軍,你們做亂賊了。”
“欸!好你個大狗兒,你喚誰豬崽兒啊?”
“還能喚誰,喚你唄,略略略,賴皮的豬崽兒!”小娃娃做著鬼臉,屁股搖搖,一副欠揍的臭屁模樣。
朱再金氣得嗷嗷叫,捏緊拳頭,丟了手中的大馬,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過去。
瞬間,小娃娃群裡尖叫聲四起,人仰馬翻。
出來喊弟弟吃飯的朱寶珠瞧到這一幕,氣得直跺腳,她四處張望了下,咬了咬牙,裙擺一提,衝到那混亂的童子軍中,挨了兩拳,掐著腰怒罵。
“散了散了,再不散喊你們家大人來了!”
“哦哦,豬崽兒凶凶的大姐來了,快跑!”
娃兒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看了下遠處騰空的炊煙。
炊煙起,這是阿娘無聲喚兒歸家,回頭阿娘忙完灶間活,要是沒瞧見皮猴兒回家,那是會拎燒火的火鉗子出來罵人的。
當下,不論是將軍還是大逆不道的敵軍,紛紛朝家中跑去,做鳥獸散狀,遠遠地還有聲音傳來。
“豬崽兒,明兒咱們再一決勝負!”
朱再金恨恨,“知道了,大狗兒!”
“走,回家!”朱寶珠繃著一張俏臉,上下打量了弟弟兩眼。
瞧見他一身土,膝蓋頭的衣裳還磕破了後,忍不住伸手擰了擰朱再金的耳朵,罵道。
“肮髒死了,你個埋汰鬼,就會給我添麻煩!”
“痛痛痛!”朱再金齜牙咧嘴,“寶豬你輕點兒!”
“喊什麽寶豬,喊姐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壞心眼。”朱寶珠沒好氣模樣。
“我哪兒壞心眼了?”朱再金高聲喊屈。
朱寶珠:“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喊的哪裡是寶珠,分明是寶豬!”
小娃兒一窒,“那你還老是喊我崽兒呢,瞧他們,剛剛都喊我豬崽兒了,都是姐姐你瞎喊。”
朱寶珠被噎了噎,松了擰弟弟耳朵的手,不是太溫柔的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心虛道,“你本來就叫再兒嘛,好了好了,這事都不怪咱,要怪就得怪爹,姓啥不好要姓朱,對吧!”
小娃兒還不待點頭,就見遠處一道聲音如洪鍾一般傳來,甕沉甕沉的。
“你兩個小崽瞎說啥!咱祖宗姓朱,爹也姓朱,這怎麽反倒成爹的錯了?”
“說話沒門的憨仔,走走走,都給我家去!”
來人是朱寶珠和朱再金的阿爹,新搬到青魚街的朱屠夫。
朱寶珠和朱再金一大一小倆姐弟,一個豆蔻之年,一個垂髻之年,相差了整十歲,同時縮了縮脖子,動作頗為一致。
兩人安靜的跟著朱屠夫往家的方向走去。
顧昭瞧著這一幕,不禁眉眼彎了彎。
“是顧小郎啊。”朱屠夫瞧到顧昭,打了聲招呼,“這是上哪兒去?”
“朱伯伯好。”顧昭抬了抬手,露出手中提著的甕壇,“給我阿爺打酒去了。”
“是飛鶴酒樓的酒啊,這可是好酒,老哥哥有福了,喏,今兒剩的肉,拿一條回去給你阿爺燒了,不拘是炸肉丸還是小炒肉,都下酒得很!”
顧昭推辭不過,隻得接了。
正好朱屠夫的家便在前頭,顧昭看了一眼,笑道。
“今兒打的酒多了一些,朱伯伯也斟一些回去喝。”見他張嘴正要推辭,顧昭緊著又道,“朱伯伯予我的好肉我都收了,我的好意,朱伯伯可不能推卻。”
“哈哈。”朱屠夫也乾脆,“成,喝點酒水正好消消乏,明兒也有力氣宰豬,寶珠,進屋拿個碗出來。”
“哎!”朱寶珠瞧了顧昭一眼。
顧昭衝她一笑,她愣了愣,隨即也笑了笑。
十五六歲的姑娘,身形有些小胖,笑起來時眼眸彎了彎,雖然五官平淡,這一笑卻添了幾分俏皮。
只見她轉身進屋,腳步輕快,再出來時,手中抓著一個大海碗。
顧昭瞧了瞧海碗,對上那亮晶晶的眼睛,只見她心虛了一瞬間,隨即又挺直腰板,眼神遊移了一下。
她又沒錯,她家的豬肉條,就是值這一海碗的酒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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