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囁嚅了下嘴巴,想要生氣,想要質問,為何要說他阿娘死了?喉嚨裡卻像哽了一把沙土,什麽也說不出來,鼻頭也有些紅了。
顧昭幾人面面相覷。
這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人真是經不起念叨!
陳長史給自己舀了一杓子的熱湯到碗裡,小聲嘟囔一句,“大人真是金玉良言啊。”
顧昭也給自己抓了個餑餑,尷尬了。
對,大人方才都說了,莫要背後議論他人,瞧,她才插嘴說了幾句,就被正主聽著了。
卓旭陽起身,三兩步過去將錢伯明拉了過來,按著他一道落座,拿了一副乾淨的碗筷,給他面前的粗瓷碗中添上一碗的濁酒。
渾濁的酒咕嚕嚕的傾倒到碗中,上頭有酒醪懸浮,酒是溫過的,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不會喝酒的,單單聞著這酒香就要醉了。
卓旭陽舉起自己的酒碗,碰了碰錢伯明面前的,神情認真,道。
“大錢小弟莫要見怪,我們也是話趕話說到了這事,嗐,總歸是我們不對,哥哥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說完,他咕咚咕咚幾口悶了。
卓旭陽起了個頭,錢炎柱緊著也給自己斟了一碗。
顧昭瞧了瞧陳長史,又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湯碗,默默的拿起酒瓶子,往陳長史碗裡斟得滿滿的,剩下的斟在自己的碗中。
陳長史:……
他瞧了瞧自己這杯,滿甸甸的,拿起來,一不小心都會漾出來的那種,探頭又瞧了瞧顧昭面前的那杯,隻堪堪沒過杯碗的三分之一。
得,這顧小郎也是個狡猾的!
陳長史沒好氣的瞧了顧昭一眼。
顧昭嘿嘿笑了下,她還小呢,可不能吃太多的酒!
一行幾人都朝錢伯明敬了敬酒。
錢伯明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當下慌得直擺手,忙不迭的應道。
“沒,沒什麽關系,真,真的。”
背後說起這事又怎樣,他見多了直接在他面前說的,呸口水加唾罵,那惡狠狠模樣,就好像他阿娘掘了人家祖墳了。
他只是……
他只是聽到說到他阿娘沒了,心裡難過罷了。
錢伯明摸上自己右眉角的那道疤,心裡有些酸澀,有些難過,還有些茫然。
卓旭陽肅容:“大錢,我們方才是多嘴了,不過顧小郎可沒有,雖然這話你聽了後,心裡會十分不舒坦,但是你別不信,我們顧小郎看得可準了。”
“是啊是啊。”錢炎柱附和了一句,緊著就壓低了聲音,道,“咱們靖州城誰不知道,顧小郎是人鬼兩道通吃的主兒,本事大著呢。”
說完,他還比了個大拇指。
顧昭:……
顧昭狐疑的看了一眼錢炎柱。
她只聽過黑白兩道通吃的說法,還沒有聽過人鬼兩道通吃的說法……她怎麽覺得,自己那手撕鬼子,生吞惡鬼的名頭,就是炎柱大哥傳出去的?
“啊,顧小郎是走陰人嗎?”錢伯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顧昭。
顧昭正待說話,旁邊的錢炎柱探過頭就插話了。
“哎!”他故作皺眉的擺了擺手,“哪裡才是走陰人啊,咱們顧小郎可厲害了,捉鬼,看相,請陰,畫符,堪輿……那是樣樣都行的。”
“哇!”錢伯明眼睛晶亮的朝顧昭看去,“難怪,我頭一次見面便覺得顧小郎不同凡響,一身氣度著實不凡,原來是風水先生啊。”
顧昭莫名有些羞窘:“……過獎過獎。”
陳長史瞧得哈哈笑,他緊著就拿大杓給顧昭碗裡添了些湯,笑道,“來,吃點菜,看來咱們顧小郎不會喝酒啊,才這麽點兒濁酒,面皮都紅了。”
他也給大錢夾了個餑餑,招呼道。
“一起吃吧,瞧你們忙來忙去的,應該是還未用飯吧,簡單的先吃一些墊墊肚子。”
“哎!”錢伯明掰了餑餑,往裡頭夾了肉和菜。
才咬一口,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摸月骨處的疤痕,神色變了變,緊著就急急的吞下,朝顧昭問道。
“顧小郎,你方才說,我頭上這道疤是我阿娘沒了後才有的?”
顧昭點頭。
錢伯明著急,“可,可是,這疤……我記起來了,那時他們說我阿娘和人走了,我心裡急,想要追出去尋回我阿娘,急急忙忙的時候,一不留神磕在石頭上摔的,流了老多血了。”
“我阿娘那時就死了嗎?”錢伯明又慌又急,頓時坐不住了,“她,她真的是和人私奔了嗎?”
這話一出,吃餑餑、喝湯、吃酒的幾人動作都頓了頓,抬頭朝錢伯明方向看去。
錢伯明急急的瞧過眾人,“真的,就在同一日,就是他們說阿娘和旁人走了的那一日,我把腦袋給摔著了,摔得暈暈乎乎的,等我再醒來時候,已經過去兩日時間了。”
“我就,我就再也尋不到阿娘了。”
錢伯明說到後面,聲音都哽咽了。
“我不相信,他們都說阿娘不好,可阿娘明明一直很好,阿娘說等爹回來了就好了,可是,他們說爹不是爹,我是野種……”
他……
天知道他有多想喊汪驛丞一聲爹!
可是人人都在罵,說他是野種,不配姓汪,隻配跟著他阿娘姓錢。
錢伯明惆悵,他只能叫一聲驛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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