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長這麽大了。”
“對不起,娘隻恨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早早的就死了,留你一個人在世上。”
“……這些年,心裡是不是很難過?”
雖然鬼音幽幢,陰森又可怖,隻這麽一句話,錢伯明聽了,鼻子就是一個酸澀,瞬間淚意上湧,聲音都哽咽了。
“娘,我不難過……真的。”
“傻孩子。”錢娘子平靜了許多。
……
錢娘子的屍骨竟然當真是被埋在了自家的院子裡,這事既讓人難以置信,又讓人覺得,此事在情理之中。
陳長史歎了一聲,“只有在家裡埋了,才不會被旁人注意到,有什麽風吹草動也能立馬明了。”
“畢竟,丟在山裡,骨頭會被野獸叼起,扔在河裡,繩子泡爛了,屍骸可能會浮起來,回頭被人瞧見了,報官了就不妥了。”
卓旭陽附和,“大人說的沒錯,燈下黑,那些惡人就是算準了別人想不到這。”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夜風起了,放眼望去黑乎乎的一片,樹搖影動,驛站陸陸續續點上了燭火,每一個屋舍的窗欞處都映著影子,或站或坐,通鋪的屋舍裡更是有數道影子交錯。
白米上的香條不急不慢的燃著,米上覆蓋了一層飛灰,白米已經沒了原本的顏色。
汪驛丞一刻都坐不住,隻想現在就回小腰村,尋出錢多麗的屍骨,再押汪仁鵬一家見官!
他恨聲道,“不成!讓這狗崽子還能安心的再睡一夜,我不甘心,他們應該馬上就去牢裡睡稻草去!”
顧昭想了想,時人講究親親相隱,汪驛丞畢竟年歲在那,方才汪仁鵬帶人來鬧事就可以看出,這汪仁鵬在村子裡頗吃得開。
回頭驛丞大人要是吃虧了就不妥了。
再說了,這等惡人,不見他們得報應,她今晚如何能睡得著!
顧昭暗暗咬了咬牙,決定一道跟去。
……
汪驛丞喚人,一方面帶著他的手信去府衙,尋求仙安縣衙派出衙役相助,另一方面,他自己帶上了幾名驛卒,準備去村子裡將人先捆了。
他當驛丞多年,在仙安縣令那兒,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錢娘子瞧著這一幕,沉默片刻。
“那是你的弟弟和侄兒,還是曾經說要給你摔盆的侄兒,你舍得?”
汪驛丞抹了一把老臉,隻這麽一會兒,他的背更彎駝了,模樣好似更蒼老了。
“麗娘,他們害了命,犯了錯,自然得受律法懲戒,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將你認作是我的妻子的,咱們拜了天地的……”
“他們害了你,我隻恨自己沒有早一日發現。”
汪驛丞頓了頓,想起過往,隻覺得五味雜陳。
終歸是他辜負了她,是他看輕了她,就因為她是從樓子裡出來的姑娘。
所以,他們說,每個人都說,他就如此輕易的信了,沒有多加詢問,這些年,他一直避著去想錢多麗這個名字,他隻以為他生死不明,前程未卜,她等膩了,灰心了,吃不得苦了……這才尋上了旁的漢子。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他看輕了她啊。
倘若他不信,當初就鬧上府衙,說不得早就真相大白了,麗娘的冤屈能洗清,他和大錢父子之間的緣分也不會蹉跎這般久。
不,不是說不得,是一定會的!
錢多麗死寂的眼裡了有了淒惶。
“怨誰,怪就怪我的命賤,是爛泥裡爬出來的,我以為我爬出來就能洗乾淨了,結果呢?不會乾淨了,不會乾淨了……我這一輩子,一身都是淤泥的惡臭。”
這時,一道清靈的元炁籠上自己,錢娘子覺得滿心的憤懣都被消去了,就像沙漠裡的人尋到了甘露,心靈也平靜了下來。
她側過頭,目光朝元炁湧來的方向看去。
是喚自己從鬼道到人世的小道長。
顧昭寬慰:“錢娘子莫要輕看了自己,在我等眼裡,你比汪家人乾淨多了,他們才是一身的淤泥惡臭。”
陳長史點頭,“不錯。”
“黃心蓮和汪仁鵬心毒,那汪福林也一樣,要是心中真沒有惡念,又怎麽會放任婆娘和孩子如此行為,不過是心黑,還要做那老實淳樸人的模樣罷了,在我看來,他這一家之主更是惡毒!”
錢娘子猶豫:“當真?”
顧昭點頭,“錢娘子應該也能瞧出來了,我是修行中人,在我眼裡,娘子的魂靈炁息純淨,沒有一絲汙濁。”
話落,顧昭站了起來,又道。
“走吧,我帶娘子一道去看看汪家人,還有那些多嘴胡說之人,看看他們的魂靈是何等的汙濁惡臭。”
說罷,顧昭拂過桌面,那沾了鬼炁的白米被她收了起來,接著,她帶著錢娘子往小腰村的方向走去。
……
第153章
夜裡的小腰村更靜了,夜色朦朧,眾人只見農田阡陌縱橫,稻苗隨著夜風搖擺。
春日熱鬧,時不時有蟋蟀和蟲兒的鳴叫,水塘上方有零星的流螢飛過,更添夜的靜謐。
一行人打著火把,又有駿馬踢踏泥土的聲音,看家的土狗靈醒,耳朵一豎,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張嘴就狂吠。
一條狗吠了,接連十幾條大狗都吠了起來。
瞬間,小腰村像是一粒水入了一鍋熱油,一下就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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