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鄉試時候,眾多學子心裡都是緊張的,雖然知道,該做的功課早就做了,不過,多看些書,心裡也更踏實一些。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因此,夜色逐漸昏沉,多福客棧這一處卻頗為明亮。
顧昭提著一盞六面絹絲燈,出了多福客棧,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一路往外走,天畔,峨眉月豐盈了許多,月光投在江面,似灑下一片碎銀,秋風吹過,吹皺了那一處的明亮。
在經過一處時,顧昭似有所感,倏忽的抬頭。
八月的藍花楹迎來了又一次的花期,月夜下,一樹花開的藍花楹美不勝收,如煙如霧,卻又像是天畔落下的雲海,風來,枝葉婆娑,紫藍色的花朵簌簌落下。
一處枝乾上,長發披散,穿一身白衣的孟風眠隨意的坐著,他目光瞧向遠方,灰色的眼翳淡漠極了。
顧昭眨了眨眼睛,半晌,她回過神來,招呼道。
“風眠大哥?”
“是顧昭啊,還未歇下嗎?”孟風眠回過神。
他低頭看了過來,對上顧昭的視線,目光一轉,瞧著她手中的燈籠,以及下頭墜著的銅鑼,面上閃過一絲不解。
“這是……”
“哦,你說這啊。”顧昭將燈籠和銅鑼提了提,“我在靖州城夜裡都要巡夜,都習慣了,表哥他們在溫書,左右無事,我想去祈北郡城走走。”
頓了頓,顧昭想著方才的那一幕,花樹下的翩翩兒郎,美雖美,說是仙人之姿也不為過。
不過,卻莫名的多了幾分寂寥。
“風眠大哥要不要一起?”顧昭邀請道。
“好。”孟風眠手一撐,利落的落了下來。
顧昭瞧著他那猶帶幾分潮意的頭髮,恍然道,“方才,風眠大哥是在晾頭髮啊。”
孟風眠笑了笑,“是啊,順道出來走走。”
他的目光瞧過那一樹的藍花楹,再看過江面,視線往上,落在那薄雲飄過的天空。
“修羅道裡走一遭,方才覺得,人間這景致,一花一木,皆是難得。”
顧昭:“是,秋風吹著都舒坦。”
……
顧昭和孟風眠一路說,一路走。
顧昭:“我是不知道你入了修羅道,還燒了好些東西到鬼道裡。”
孟風眠聽著顧昭說話,時不時的,顧昭還敲了敲銅鑼,只見甕沉的鑼聲在黑暗中蕩開,月夜下,幽幢的鬼影化作一團濃霧,猛地朝鬼道中躥去。
風炁起,人途鬼道相匯。
顧昭索性帶著孟風眠走了鬼道,才入鬼道,孟風眠心中似有所覺,腳步一抬,來到一處四方宅前,才到宅子前,那緊闔的大門便自動開了。
孟風眠回頭瞧顧昭。
顧昭打量了幾眼這宅子,一擊掌,頗為興奮。
“就是這處宅子,風眠大哥,這就是我給你燒的宅子。”
孟風眠抬腳走了進去,只見這處宅子十分氣派,假山湖泊,亭台樓榭,應有盡有,便是窗欞上都刻著精致的雕花,白玉石的台階,雕欄玉砌,要不是在這天光蒙昧的鬼道之中,和祈北王府的宅子相比,也是不差的。
孟風眠瞧了,心中好笑之時,不免熨帖。
“勞你費心了。”
顧昭嘿嘿笑了笑,“又不麻煩的事,我們是朋友嘛。”
孟風眠細細的看了這處紙扎宅子,在一處庭院裡擱置了許多的箱奩,打開一看,有金光璀璨漫出,那都是顧昭這些年燒下來的大金大銀和蓮花。
紙扎的丫鬟和小廝聽到動靜,走了過來,衝孟風眠躬了躬身,道了道萬福。
瞧到了主人,它們咧了咧嘴,紙白色的面上有歡喜之色。
孟風眠頓了頓,“你們忙去吧。”
紙人回了個禮,一一退下。
孟風眠一一看過去,衣裳鞋襪,床榻被褥,無一不缺,他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這一身白衣,這也是今日,顧昭為自己準備的,怕他銀錢不湊手,甚至擱了個荷包在送來的衣裳上,怕自己不收,數目也不大。
在人還未開口前,顧昭便將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如流水般不急不緩,又像春風拂面,溫和不帶銳意。
孟風眠:“有你這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顧昭:“彼此彼此。”
兩人相視,俱是一笑。
這時,外頭有動靜聲傳來,鬼音幽幢,窸窸窣窣,好似有眾鬼在交頭接耳。
“……這處的宅子怎麽打開了?”
“就是就是,好多年都不見有鬼出來走動。”
“咱們進去瞧瞧吧。”一道鬼音頓了頓,遲疑的開口了。
瞬間,眾鬼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停滯了一刻,下一瞬,只聽一個拍擊聲,接著,有鬼音陰森,恨鐵不成鋼一般的數落著前頭說話的鬼。
“膽兒肥了你,忘了裡頭的紙扎小廝丫鬟有多凶了麽?”
這話一出,眾鬼惶惶。
這宅子的主人死忌應該是夏日,每年夏日,那大金大銀和蓮花就跟不要錢的一樣,拚命的往下灑,那成色,瞧過去真極了,蓮花還蘊含著功德之光,皆是上等的貨。
更別提年節時候了,那是回回不落!
鬼物貪婪,也不是沒有鬼沒有起貪婪之心,它們想著這宅子無鬼,索性偷偷的將裡頭的供奉佔了,也好過擱在裡頭落灰。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裡頭的紙扎丫鬟和小廝,瞧過去小胳膊小腿的,居然這麽能打,簡直堪比膀大腰圓的婆子和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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