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啊,連麻人竿都說他們是惡人心腸呢。”
鄭氏結巴,“你渾說!我兒懂事孝順著呢!”
“麻人竿種出的菌菇都是這般模樣,那是孽!”
顧昭:“還有紅面的善菇啊!”
她將燈籠換了一隻手,似不經意一般的繼續道。
“阿婆,你剛剛不是也聽到瞧到了?”
“長樂哥吃了紅面的善菇,身子一下就暢快了,他和大山哥兩人說了,長樂哥的阿姐人好,以後屍骨種出來的,鐵定也是紅面的善菇。”
這話一出,如巨石落江,濺起波瀾水花。
古施潘怒目瞪向鄭氏,“什麽!”
鄭氏口苦心也苦,“施潘吶,長樂是一時糊塗罷了。”
古施潘不好糊弄:“這麽說,顧小郎說的話,它都是真的了?”
“長樂除了想要討菩提子,他還想著拿榕娘的屍骨種紅菌?”
鄭氏面容上閃過為難之色,她粗糙的手不安的搓了搓青布衣擺,最後期期艾艾道。
“這不是沒成麽!”
“……也是怨你,誰讓你不給長樂菩提子了?”
“長樂是你妻弟,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他自小身子骨差,這日子過得有多辛苦!啊!”鄭氏抹了一把淚,越說越心酸。
古施潘面色鐵青的指著鄭氏,“你!”
他幾乎氣得要仰倒,怎地會有這般糊塗的人。
“長樂,長樂他害的不是別人啊,榕娘……榕娘也是你的閨女啊!”
鄭氏抹眼,“我知道,所以我才說算了啊,榕娘她是我肚腸裡爬出來的,這一家人哪裡有隔夜仇的,榕娘心善,我知道她,她鐵定會原諒長樂的。”
有的人就是這樣,窩裡橫,在外頭卻縮得和王八一樣。
她生了兒女,兒子是人,閨女卻不是。
在她眼裡,閨女的一切都屬於她的,就連命也是她,是可以用來貼補兒子的。
顧昭沉默的看著鄭氏胡攪蠻纏。
這樣的人,從山裡到山外,從過去到往後,從來都有......
古施潘憤怒的瞧了一眼鄭氏,提起燈籠轉身就走。
鄭氏急了。
“施潘,施潘,你去哪裡?”
“你不管你弟弟了?”
“不管!”古施潘咬緊了後牙槽,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都要害我婆娘了,我又不是聖人,還能再舔著臉上前救他?”
“我腦子又沒病!”
鄭氏跳腳:“回來,你給我回來!”
然而,回應她的是那越走越遠的身影。
……
顧昭提著燈籠越過鄭氏,道。
“阿婆,那土我沒填,要是真想救長樂哥,阿婆自己動手就成,不過啊,我看長樂哥這人心狠,他連阿姐都能打算埋了,這阿娘嘛......”
顧昭輕嘖了一聲,步履輕快的越過鄭氏,朝古施潘的方向跟去。
鄭氏:“你!”
她恨恨的瞧了一眼顧昭的背影,又回過頭瞧下頭。
只見那坑洞裡,古長樂奄奄一息的趴著,也不知道是活是死。
鄭氏捶地,“兒啊!”
古大山還有精神說話,只是手腳無力,他瞧著鄭氏哀求道。
“嬸,嬸兒也拉我一把!我給你做牛做馬。”
鄭氏:“呸!都是你帶壞了我家長樂!”
她又看了一眼下頭的坑洞,樹根沾了泥巴黑黢黢的,一根根的格外粗大,虯枝盤臥,就像是一條條猙獰的長蛇。
鄭氏腿軟得厲害。
她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敢下坑救,怎麽還會救古大山?
“不成不成,長樂,我的長樂......老古家的根啊。”鄭氏急得跳腳。
最後,她咬了咬牙,跳到坑洞裡將古長樂帶了出去。
麻人竿的樹根有一瞬間的躁動,然而,上頭還有黃符威震著,麻人竿有些畏懼。
片刻後,猙獰的樹根重新往地下泥土扎去,歸於沉寂。
罷罷,左右今兒也開了葷,吃了大餐了。
可不敢貪心!
……
鄭氏背起古長樂,聽著那微弱的氣息,心中大痛。
“兒啊,阿娘帶你去找阿姐!”
想著以往閨女對娘家的貼心,鄭氏心中起了希冀,她咬了咬牙。
這施潘不在乎妻弟。
榕娘做姐姐的,總不能也不在乎弟弟吧!
月華傾瀉而下,另一個坑中,古大山手腳無力。
“救我......我再也不會了,救我......”
......
山裡的夜晚格外的涼,風迎面吹來,帶著青草和泥土的香氣。
顧昭步履輕快,很快便追上了前頭的古施潘。
“伯伯,等等我。”
古施潘意外,“顧小郎?”
顧昭頓了頓,問道。
“伯伯,那長樂說的菩提子是怎麽回事?”
“村子裡的麻人竿,是不是和長樂說的菩提子有乾系?”
古施潘看了過去,這一瞬間,他眼裡有道精光閃過,似山林裡不好惹的虎豹,有著駭人的氣勢。
顧昭沒有退縮。
她直直的對視了回去。
“伯伯,我沒有惡意。”
古施潘打量了顧昭兩眼,見她眉眼清正,神情誠懇。
半晌後,他歎了一口氣,目光越過村子,看向遙遠的天畔,那兒,月色下,朦朧可見山巒連綿的走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