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兩百多年前,靖州這一片地域曾經發生過嚴重的乾旱。
連續三年的旱災,這一帶百姓苦不堪言。
天上炙熱的太陽烘烤著大地,流金鑠石,草木枯萎,土地龜裂……林間時常見到動物被曬死渴死的屍體。
人也不好過。
大鱉歎了口氣:“天有異象,地有異動,聽說乾旱的第二年還出現過地動,更是雪上添霜了。”
那兩娃娃和龍君便是出生在那個年代。
那時天熱得厲害,人人都是來樟靈溪擔水生活,澆地。
沒辦法,人沒有了水會死,沒有了糧食也會死,不種地吃什麽?沒有了雨水,大家只能靠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腳,擔著一桶桶的水到地裡。
山裡的動物也跑下了山,往樟靈溪裡喝水。
大鱉:“凡人也知忌諱,那等下山討水的動物,人不到萬不得已時候,斷不會去捕殺食用的。”
顧昭點頭,“是不是因為山神坐鎮?”
如果說人有城隍,那麽動物也一樣,它們有庇佑它們的山神。
天有異象,人類更要為旁的族群留下活路,凡人要是趕盡殺絕,會失去神佑,惹得神怒的。
到時自然會有自取滅亡的一日。
大鱉聲音裡有著激動,“是,下山飲水討活路的,都是有山神庇佑。”
“那龍君便是一條下山討水的白蛇,昏在路上差點被人撿回去燒蛇羹補身子了,是那兩娃娃將蛇撿了回去,養在家裡,給了水活了下來。”
顧昭聽得認真。
大鱉繼續講那兩百年多前的時光。
那兩娃娃是龍鳳的兄妹,一前一後差了一刻鍾,兩人誰都不服誰大誰小,時常鬧鬧騰騰。
白蛇通靈性,雖然不過腕粗,卻會哄著這兩娃娃。
娃娃的父母瞧見這樣,頗為稀罕,也就留著白蛇在家裡了。
尤其是那娃娃的爹,據說還是個讀書人,往年沒有大旱時,他時常會挑燈寫些話本子,投到那等書肆,賺那麽點微薄的銀兩,為家裡添一些嚼用。
乾旱糧貴,夫妻兩人白日冒著那曬死人的太陽去樟靈溪裡擔水到田間,人曬得脫皮了,都想護著地裡的糧食。
如此一來,家裡就只有白蛇陪著兩娃娃。
顧昭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大鱉想著龍君說的話,繼續道。
“天公不憐,第三年的時候,就連樟靈溪有些水淺的地方都乾涸了。”
顧昭瞧了一眼碧波無邊的樟鈴溪,一時間有些悚然。
這等大江都有乾涸的地方?
事隔這般久了,她一想都有些怕,可想而知,兩百多年前的百姓看到那一幕,該是如何的慌張!
……
都說和尚不說鬼,袋裡沒有米。
三年的乾涸無雨,坊間也多了許多求雨的神婆和尚道長。
河邊多了三牲五牲的擺案設齋,然而,接連好些日子的乞雨沒有絲毫效果。
人間不見那龍君,也不見那潑盆的大雨,就連春日那濕面的細雨都不曾有。
……
“天呐,您這是要絕了我們的活路嗎?”
耄耋老者穿著短褐,嘴上起著乾皮,顫顫巍巍的跪了下來。
他雙手朝天,跪拜在地久久不起,嗚咽又顫抖的聲音從那乾皮的嘴裡喃喃溢出,說著旁人聽不清的心酸之語。
大家夥兒停了動作,慢慢的,跪下的人越來越多,心酸忐忑一下湧上了心頭。
這種年頭,活著本來就是艱難的事。
嗚咽聲層起彼伏,有人在乞求,也有人在咒罵,還有人在沉默......
......
大鱉的脖頸又往酒甕子裡鑽了鑽,將下頭殘留的酒又咽到腹肚裡,這才壓下萬般情緒,繼續往下道。
“不知道是哪個人起了頭,說了一句,既然三牲五牲不成,那便用人牲!”
顧昭悚然:“人牲?!”
人牲人牲,顧名思義便是以人當牲,如雞鴨豬牛羊一樣,拿命供奉給神靈和人鬼。
大鱉脖頸微微點了點。
“沒錯,還是那等未長成的孩童。”
人食五谷,沾染凡俗便已經髒汙,功名利祿更是一身汙濁,哪裡比得上孩童?
他們如白紙一般純真心善。
提出人牲的人說得振振有詞,有理有據。
“富貴人家尚且寵愛那等書童小丫,那龍君身邊定然也缺那乖巧伶俐的掃灑童子。”
“凡間這般苦,送娃兒到龍君身邊,也是一場潑天的富貴機緣了。”
……
聽到這,顧昭忍不住唾罵了。
“呸!歪理邪說!真這般好差,他怎麽不留給他自己了?”
被這麽一弄,龍君的正神都得成邪神了!
……
大鱉繼續道。
“那兩娃娃是龍鳳胎,是最早被選為人牲的孩子。”
左右鄰居街坊都在說,那兩娃娃生來便有異象,誕生之日的晚霞就像紅蓮一般。
而陪著兩娃娃的白蛇,更為這份神異添了兩分佐證。
……
去田間養護稻谷的夫妻二人回到家,瞧著地上蜿蜒的血跡嚇得兩腿發軟,最後在一個好心的阿婆提醒下,跌跌撞撞的朝樟鈴溪的江畔跑去。
然而還是遲了,夫妻二人驚駭著眼看著那兩娃娃被丟到了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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