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身穿灰衣的下人們沉默又動作安穩的將竹轎放在了地上。
班笑舸起身。
一柄紫竹的紙傘被撐開,傘面畫著一黑一紅的兩條鯉魚,它們追逐嬉鬧在一片荷塘月色下。
筆墨勾勒活靈活現,雖然是兩條笨魚,卻頗有纏綿之意。
班笑舸素手持著傘,幾步走到了許靖雲身邊,輕聲道。
“相公,莫要傷懷太過了,姐姐在地下瞧到會心疼的,便是我......”
說到這裡,她話音頓了頓,似羞慚的停了話頭,螓首微微低了低,露出脖頸處一片白皙的肌膚。
許靖雲歎了口氣,伸手攬過班笑舸的肩膀。
“笑舸你有心了。”
許靖雲是文人,因著來山上看墳塋,他了一身玄青色的長袍,瞧過去沉靜肅穆。
他留著整齊的口字胡,三十好幾模樣,這樣的胡子並沒有讓他的面容顯得肮髒,反而是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雅。
此時,許靖雲伸手攬著班笑舸玲瓏又不失韻致的肩頭,綢緞的寬袖墜下。
遠遠望去,任誰瞧了都得讚歎一句,好一對神仙眷侶!
站在高處的顧昭:......
唔,確實是有心了。
……
李銀花在上頭看了也是心一梗。
半晌,她無奈的舒了口氣,硬邦邦道。
“這許相公是怎麽回事?以前還真沒瞧出來,他居然是這樣拎不清的人。”
“在家裡親親熱熱還不夠?非得這個時候再來那翹娘的墳前親熱?要是我啊,那棺材板板都得掀翻嘍!”
“嗐!還是個當官的,這點事都理不清!”
顧昭朝李銀花看去,“翹娘?”
李銀花解釋道,“翹娘便是許相公前頭那娘子的閨名,姓王,生得可美了,我一個婆子都愛看她。”
杜雲霄不相信:“真這麽漂亮?”
“那怎麽許相公又有了新娘子?”
李銀花:“唉,這不是紅顏薄命,翹娘早早人就沒了嘛!死了就萬事都空嘍。”
“再說了,男人家又不似咱們這樣的女人家,那大多數是守不住,長情不了的。”
杜雲霄不服氣。
李銀花瞪了他一眼,隨即想到旁邊的顧昭也是男娃,連忙訕笑,悻悻道。
“道長這不算,您是方外之人,和那等尋常的漢子不一樣。”
顧昭失笑。
杜雲霄不相信有那等漂亮的娘子,迷住男人還有可能,怎麽還能迷住他奶奶這樣的婆子?
都十幾年了,還不忘為她抱不平。
……
顧昭不以為意。
漂亮的人誰都愛看,這小杜哥的想法是偏見!
遠的不說,她就時常被慧心阿姐迷住了啊。
出門回家,瞧到好吃好玩的,她也都不忘給慧心阿姐捎帶一份。
想到這,顧昭附和李銀花的說法。
“婆婆說的對。”
“這翹娘生前定然十分的漂亮。”
得到道長的肯定,李銀花繃著的臉都松了松。
江榴娘也朝下方一行人看去,歎道。
“罷了,都是死去的人了,已經成黃土一捧了,再計較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幾人聽後沉默了下。
江榴娘這話不好聽,卻在理通透。
……
顧昭手拂過松樹,上頭落下幾根松枝。
她將松枝放進杜雲霄腳邊的籮筐裡,稍微整了整,起身道。
“回頭擱在家裡的門戶上,討個吉利。”
杜雲霄點頭。
顧昭朝下方看去,那兒一方圓頂紙傘往許相公那邊傾了傾,許相公似又所感,又將它往娘子身邊推了推。
紙傘下,班笑舸和許靖雲眼神對碰。
班笑舸微微笑了笑,桃花兒大眼微微瀲灩,晶亮似有星光。
許靖雲恍惚,像,太像了。
有笑舸在,翹娘就像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樣。
……
見到這一幕,顧昭心裡歎息了一聲。
不過是欺負死人不會生氣,不會說話罷了。
……
顧昭幫著李銀花等人收拾,下頭,許靖雲也在皺著眉苦惱。
荔先生指著王翹娘的墳塋,開口道。
“這個洞倒是比杜家的墳塋小了許多,沙土有一些陷到了裡頭,但有可能沒有衝擊到墓門……當然,衝到墓門的可能也是有的。”
“都說入土為安,破土為凶,杜家那墳塋,原先我也不建議她們破土的,是杜家娘子說她的夫婿在下頭給她托夢了。”
“夢裡說了陰宅泡水這事,杜家這才堅持破了土。”
“今日一看,裡頭果真是泡了水。”
許靖雲靜靜的聽著。
荔先生頓了頓,繼續道。
“你家這個要不要破土,許相公你好好的考慮考慮,我剛才跳下去看了,這個洞倒是不像杜家那般深,很可能沒有衝擊到墓門。”
許靖雲皺著眉,一時左右為難,不敢去賭到底要不要破土。
在旁邊一直聽著的呂婆婆開口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讓人不舒坦。
班笑舸就借著擦汗的動作揉了揉耳朵。
呂婆婆撩了眼皮看了一眼,並不以為意,直接道。
“這陰宅受損,陽宅也是有變動的,許大人可有察覺到什麽不對?”
許靖雲思忖了好一會兒,一無所獲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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