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長樂自小體弱,他走了一段路,步履有些蹣跚,氣息有些喘。
古大山嗤笑了一聲。
古長樂求道,“大山哥,給我一朵菇吧,我走不動路了。”
古大山嗤笑歸嗤笑,卻還是從懷裡摸了一朵紅菇過去,“給!”
古長樂慌手慌腳的接住,直接往嘴裡塞。
他略略嚼了嚼,隻覺得一股馥鬱的香氣在嘴邊蔓延開,接著,他便能感覺到體內有了力氣。
這種康健的感覺,真是讓人沉迷啊。
他蒼白的臉上咧了個笑,眼睛黝黑,瘦削的模樣明明頗為俊秀,無端的卻有些令人膽寒。
兩人進了村,便往村子的南邊方向走去。
顧昭跟在後頭,這一片地方,那種形狀奇怪的樹就更多了,幾乎是路的兩邊都是。
夜色朦朧,瑩瑩的月光傾瀉而下,為這山裡的鄉村添一分光亮,卻也添了一分神秘。
樹影投在地上,那高聳的兩隻岔枝,更像是人高舉著手,朝天呐喊的影子。
前頭兩人精神一震,尋了早就看好的樹,用鋤頭掘了土,又掏出那背了一路的屍骨,一棵樹種一具屍骨。
月光傾瀉而下,只見那屍骨一放入坑洞,那奇怪形狀樹的根須好似活了過來一樣。
它們一下便將屍骨卷著,盤旋到根的底部。
三具屍骨,三棵樹。
古長樂和古大山兩人都屏住呼吸,眼神期盼的瞧著那樹,樹吸納了屍骨,慢慢的就似活了過來一樣。
樹杆上隱隱出現人的面容,它似痛苦又似暢快的往外鼓蕩。
一張人臉若隱若現。
古大山認得這人臉,他喃喃的喚了一聲姑母。
樹上掙扎的人臉頓了頓,緩緩睜開眼睛朝這邊看了過來。
古長樂往後退了退,有些驚駭。
“大,大山哥,這……它聽到了,它聽到我們說話了。”
“活,活了......它活了。”
古大山沉了沉臉,“一驚一乍著幹嘛?它要是真的活過來,不是還更好?”
然而,下一瞬,樹的分叉簌簌而動,它就像真的人的手一樣,靈活極了。
只見它猛地朝那長了臉的枝乾上撓去,抓心抓肺一般。
“癢啊,好癢啊......”
喟歎的幽幢聲從木頭上的鬼臉中溢散出來,它的枝丫簌簌而動,隨著那似手一樣的枝乾撓著主乾,樹乾上陡然裂開了一個個口子。
接著,裡頭有汁水湧出,最後成了一朵朵菌菇模樣。
三具屍骨,三棵樹,最後生長出來的菌子也各不相同,有白竿褐面的,也有白竿紅面的。
還有一具屍骨,它生出來的是斑駁黑面的菌菇。
瞧著那樹乾上生得細細密密的菌菇,顧昭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什麽鬼東西!
旁的不說,那斑駁黑面菇上陰邪之炁尤其的濃鬱。
顧昭恍然,難怪,下午時候,那榕娘腹肚中的陰邪之炁這般濃鬱,原來,這菇居然是樹葬崗中的屍骨養出來的。
瞧見紅菇,古長樂心中大喜。
“是紅色的,大山哥,這是紅色的!”
古大山瞥了一眼,“呵呵,今兒倒是有個好運道,成,一會兒這紅菇分你一小筐。”
待出了菌子,那些樹慢慢的便停了翻扭的動作,那長了面龐的樹臉眼睛也慢慢的闔上了。
古大山和古長樂拿出刀子,準備將樹乾上的菇刮下來。
“好癢,好癢......痛,好痛啊......”顧昭凝神去聽,樹下,被樹根纏繞纏食的亡魂發出痛苦的喟歎。
和這痛苦聲對比,這兩人的歡喜,瞧過去格外的諷刺。
顧昭往前走了一步,忙活的兩人警醒,一下就側頭看了過去。
古大山暴喝:“誰!”
古長樂就著月光和燈籠的光線,瞧見顧昭,他面上怔了怔,隨即恍然。
“是你?”
古大山警惕,“長樂小子,這人是誰?”
古長樂搖頭:“我也不知,不過,白日他和我家姐夫一起來的。”
他想了想,面上帶著戒備。
“他說自己是山下大夫的藥童,我阿姐吃了黑面菇,就是他瞧了兩下,後來人就好了。”
古大山沒有說話,只是手中刮菇的刀子緊了緊。
顧昭看了一眼那樹,“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古大山繃著臉,“小郎不是瞧到了麽?我們在種菌罷了。”
顧昭耳畔裡都是樹下那亡魂的哀嚎,她怒目瞧著古大山和古長樂,開口道。
“不管是樹葬還是土葬,亡者歸於沉寂,你們將他們帶出來埋到樹下,擾了他們安寧,就為了這菇?”
顧昭想著下午那古大足的話,探究的瞧著古大山。
“……大山?上次,去我們玉溪鎮賣菇的也是你?”
古大山的面皮跳來了跳。
顧昭還待說話,古大山面色沉了沉。
“外鄉人,你知道得太多了。”
“你年紀小小,可能沒有聽過一句話,有的時候,人知道得越多,反倒是件壞事。”
......
他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山野漢子,胡子拉碴,身上還沾了些泥土,此時手中握著刀,走過來的時候,有著迫人的逼迫感。
顧昭皺眉。
古大山側頭,“長樂,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姑媽的那具屍骨,它長出來的就是善菇,這段日子,咱們也看到了,有親緣的菇,咱們吃起來就是滋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