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通過天幕的裂隙,突然想起了一千年前她身死之前,直面天雷時和“真仙”的一面之緣。
其實也沒有見到真仙的陣容,只是聽到了對方自天外傳來的聲音。
驕矜、淡漠,高高在上,漠視一切生靈。
“此界天道傾塌,任你拚命填補又如何?照樣無濟於事。”
“若隻你一人,能遨遊天地再無拘束,縱享千萬載春秋。”
“可你偏要逆天,試問此界的無數螻蟻,誰又能知道你的犧牲。”
哪怕沒有見面,任平生也能想象出真仙那輕慢隨意地談及大荒萬物眾生時的漫不經心。
“若你能降,我自可保你飛升無恙。這方天地,我為天,你便是代天行道之人,何不痛快?”
是以,得成天外天。
任平生隱約記起,自己那時有骨氣得很,笑了一聲,當即投身雷劫之中,身死道消。
何不痛快?
何處都不痛快!
真仙撒下彌天大謊,佯裝自己便是這方世界的天。
那她又為何不可以謊言蔽之?
新的紫府是假象,就連這具軀殼都是假象。
只有她的靈魂,千載未變。
天雷轟隆不斷劈斬在任平生身上,她那新構建的虛假紫府反倒在一次又一次的雷霆之下愈發凝實,一時間叫人真假難辨。
靈力再度在靈脈中運行了七七四十九個周天,終於徹底凝結成一枚璀璨的金丹,安然進入虛假的紫府中,高懸其間。
雲收,風滯。
金丹成,而雷霆未散。
任平生眸中攜著雷霆並火光,當即提筆。
她面前並無符紙,非墨沾了一筆從天而降的無根之水,卻有無窮無盡的符意悄然散開。
水墨色微漾,似乎引動天地為之停駐。
墨色夾雜與清正的雷霆之中,每一筆符意都帶上了最為純粹的雷霆之力。
任平生厲呵道:“都散開!”
她此言一出,雲近月傅離軻刀劍齊收,衛雪滿收弓,抱起一個跌倒在地的孩子在夜色中閃過殘影,太史寧慌忙地收起折扇,楚青魚手中的鍋鏟在一個鬼修頭上狠狠一拍,這才回身。
唯有謝蓮生難聽得要人命的笛聲始終未斷,阻礙著鬼修的步伐。
收筆,符成。
這張無形之符披風戴月,發出驚雷怒吼,斬落之時,耀長夜如白晝。
厲字·雷霆怒。
駭人的雷聲響徹雲霄,讓所有人耳目為之一痛。
驚怒的雷霆讓無數鬼修發出痛苦的哀鳴,甚至灌入城門的封印處,將最後一絲封印徹底撬動。
橫舟眉眼一沉,集合全員之力憤而一擊。
封印破!
“快!”橫舟高聲疾呼,“快走!沒時間了!”
茫然無措的鹿夢城百姓們下意識地一湧而上,拚命地想求一條生路。
橫舟站在距離生路最近的地方,她卻望著城外茫茫原野,生出一瞬猶豫,被逃命的老百姓們推搡著一道向前。
橫舟怔然回望,看見抵禦在最後的天衍弟子們奮力拚殺的模樣,看見任平生墨發如漆,幾乎和長夜融為一體。
唯手中筆,筆下符,懸微末星火,照山河如晝。
一瞬間,橫舟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她被擠在人群中,感受並不好,但她可以感受到這群人們無論如何也想要活下來的生命力。
這就是院長讓我出來看看,好好看看這人間的原因嗎?
她自幼便聰穎過人,凡所學者,無不精通,哪怕只是個孤兒,卻也早早靠自己走上了修行之路。
心中不是不驕傲的。
可今日這一遭,她們這群自詡高貴的修行者,在生死面前,和這群形同螻蟻的凡人,又有什麽區別?
橫舟咬牙,足尖點地,高高躍起,竟逆向而行,向著尚未逃出來的那群人奔去。
她扔出一個陣盤,霎時將所有人網羅其間,陣法生出強大的吸力將其他人引來城門的方向。
烏壓壓的凡人終於衝了出去,發出似驚似懼的痛嚎,只剩最後壓陣的幾人還滯留在城中。
任平生一張雷霆怒解決掉了大半的鬼修,剩余的小半不足為懼,眾人奮力抵抗著最後一波鬼修的進攻,同時飛快地想著城外逃去。
“快!快到子時了!”
仿佛是應了傅離軻的這句話,最後滯留的這群鬼修像是得到某種助力,竟一瞬間實力陡增,遠超他們能夠對抗的水平了。
雲近月目光駭然,喘著粗氣沉聲道:“這才是來自鬼域的鬼修真正的實力。”
之前那些,都是剛被陣法轉化而成,實力遜色不少。
一群人飛奔而去,眼見已經到了城門口。
此時,孤月被黑雲遮蔽,天色陡然一變。
城中幽冷鬼氣像是得到了助長,鬼修們徹底狂亂起來。
嘶厲的鬼哭聲不絕如縷,在黑夜中聲聲淒厲,尤為可怖。
“嗚——”
任平生身後,一點幽沉的黑色無聲放大,形成一方卷動著的大門,幾乎和城牆同高。
那門之後,成千上萬的高階鬼修張牙舞爪,邁步而出。
鬼門開,百鬼夜遊。
偏偏正對上城門洞開,前方有一群驚懼不已的凡人,在一眾鬼修面前,如同待宰的肥肉。
此景讓眾人的心跳幾乎停滯,而雲近月、謝蓮生和任平生還沒有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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