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慢吞吞地說:“我也可以的,像他那樣。”
不僅有她喜歡的樣子,也能站在她身後,幫她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
任平生眉眼彎起來,低笑一聲,撓了撓帝休的下巴,輕聲說:“不需要改變,你這樣就很好。”
她從血海殺機中跋涉而來,見過的險惡詭譎之事何止萬千,殺過的狠辣果決之人不計其數,倒是這一份難得的乾淨,讓她覺得輕松。
沒有那些橫亙千年的血海深仇,沒有承載了數不清的性命而變得重逾雷霆的責任。
夢微山上的鏡塵,像是隔絕塵世紛擾的罩子,能讓她擁有片刻的清淨。
“再說了,那些事情……你不是一直在做嗎。”像是聽出了帝休的話外音,任平生如此說。
大荒天道千年未曾正位,界域艱難保護著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若非帝休作為天柱日複一日地支撐起天道運轉,只怕等不到她重活的那一日,真仙早已將此界收入囊中。
任平生垂眸,慵聲道:“過來些。”
她說著,也不知要做什麽,從袖中拿出了非墨。
帝休依言靠近,任平生端詳片刻,從帝休清俊的面容掃到他光潔的手背,猶嫌不夠,索性拽了把他的領口。
他化型後的衣衫乃是枝葉所化,不知是何材質,但十分柔軟,任平生稍微扯了下領口就松開了,露出堅實的胸膛。
帝休任她“上下其手”,完全沒有要反抗的意思,看表情還挺高興,直到任平生在他胸膛上落下第一筆,他沒忍住,抖了下。
“癢……”
任平生也沒抬頭,輕聲道:“很快就好,忍一下。”
帝休於是聽話地忍了下來,克制著自己不要顫抖,方便她作畫。
她芥子囊中有無數種親手調製出的效用不同的墨水,但這次她沒有蘸墨,只是借著非墨將神念灌注其中,在帝休胸口畫了個無色的符號,一點痕跡都不曾有,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畫了什麽。
她說的快果然很快,實際上只有幾個呼吸的時間,算起來也就片刻功夫。
但這片刻功夫在帝休那裡被無限延長,他恍然想起了在夢微山上,他還沒有向她言明身份時,她以任務為由,在他的樹乾上畫下一道符籙。
原本以為那次的感受已經讓他此生都難以忘卻,不料還有這次。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極輕、極緩,卻又像是宇宙鴻蒙初開之時誕生第一個生命時那般震撼的心跳,期間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癢和麻,目眩神暈的感覺直衝天靈蓋。
這短暫卻又漫長的“折磨”結束時,帝休還有些戀戀不舍。
“蓋個戳。”任平生滿意地收筆,還貼心地幫帝休拉好了領口,笑著說,“不準讓外人看見。”
她說這話時分明是笑著的,卻無端地比之前的語氣都要幽深些,屬於明燭那股令人不容抗拒的氣度又冒了出來,若是個心氣兒高的,聽到這種語氣,難免有些不愉。
但這樣的情緒完全不會出現在帝休身上,被蓋了個戳,他倒好像高興極了,就連院子裡那棵樹的葉子都開始慢慢變粉。
“好,只是你的。”帝休萬分肯定地回答。
硯青從帝休嘴裡冒出“主人”兩個字時就險些一口茶噴出來,他勉強給咽了下去,艱難避免了形象掃地,繼而以一種時而震撼時而驚悚時而恨鐵不成鋼的複雜眼神看著兩人旁若無人的苟且,心頭有千言萬語,最後都匯成一句話。
“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啊……”
原來您二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硯青神情複雜地看著帝休滿心歡喜到頭髮絲都快開花的模樣,搖頭心道:平生這超乎常人的控制欲,靠著她強大的自製力和過高的道德標準,平日裡引而不發,看著不顯山不露水,難得碰到一個被她這樣蓋了戳也自顧自樂的傻子,總算是有了正當的宣泄口。
殿裡難以言喻的氛圍之中,帝休竟然還抽空給了硯青一個憐憫的眼神,似乎在暗暗可憐硯青沒有這個戳。
硯青:“……”
他一口氣堵在心口,方才對於自己養大的閨女被外來的金玉白菜勾走的微妙心情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看這情形還真說不清是誰勾誰”的喟歎和一絲慶幸。
慶幸的是,有這樣一個人陪在平生身邊,她果然是高興的。
這不就夠了。
無論何時硯青總是他們之中最樂天派的一個,他不像和光和平生一樣走一步得算十步,從來都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我們平生前半生過得如此辛苦,眼下別說是嘗點甜味,就是泡在蜜海裡都值得。
雖然如此想著,硯青還是剜了帝休一眼,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個讓任平生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妃。
帝休覺得莫名其妙。
想通了最後這個關竅,硯青感覺心頭所有的煩悶都散了,落了個一身輕松,起身離去前,還順走了任平生小榻方桌上的一串果子,紅豔豔的,瞧著應該滋味不錯。
但硯青咬開,飽滿的汁水一下迸射進口腔裡,激得他眼睛都眯了起來。
可真酸。
……
到鬼域的第十天,轉生池裡那一百七十九個新轉化的鬼修醒了。
任平生帶著其他所有人候在轉生池旁,等待著他們蘇醒後重歸這個世界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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