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數百人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嘶吼,同樣的怒容呈現在他們灰白色的肉.身上,將他們永遠定格在了這一時刻。
一百多人的呐喊,幾乎發出了千萬人的氣魄。
洶湧的劍意憤而斬出,自硯青而出。
硯青本人化作一道當世獨此一份的劍氣,以萬夫莫當之勢,毫無保留地以命為劍,孤注一擲地斬出。
他想,曾經聽明燭說過一句話,聽說來自明燭的家鄉,他聽聞那句話,隻覺得振奮和欽佩。
雖千萬人,吾往矣。
可此刻,他身後雖只有百人,卻有著千千萬的聲音願同往。
也算不枉此生了。
孤絕的劍光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決絕和迅疾,真仙隻來得及撐起靈障,便被這足以撕裂空間的劍氣穿透,空氣發出尖嘯,尖銳的嘯聲幾乎讓真仙的耳膜發痛,幾乎只有一瞬,卻又似乎過了漫長的時間。
他看見原本在遠處的硯青轉眼間貼近了他,四目交錯,幾乎只有一線之隔。
真仙怔然低頭,看著硯青的右臂赫然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這不顧一切的劍者在最後時刻也露出不羈的笑,而後眼神兀地狠戾起來,攥住他的心臟,猛得剜了出來。
“剛才你有句話錯了。”
硯青喘著粗氣,目光炙熱:“棄劍並非是真正的失敗,只要戰意仍在。”
“而我……就是此間最利的劍。”
第175章 千年一眼
回憶似青煙, 也似阿喬將散未散的魂魄。
它定格在硯青最為灼熱耀眼的那一刻,沒有讓任平生看到煙火燃盡後凋零的落寞時刻。
任平生狠狠攥著阿喬零落的衣裳,衣服松垮地掛在阿喬扁平的皮囊上, 他原先那張頗具少年氣的面容平坦地鋪在地上,給人詭異的扭曲感。
好在,任平生也不需要再看下去。
所有人同時抽離出靈魂,將全部的生機和力量悉數灌注到一個人身上,短暫地造出一個“神”來, 這是素光塵所有陣法中最為狠戾霸道的一種。
這個陣法的代價, 是所有人肉.身的生機,神智湮滅,靈魂不得歸位。
所以他們的靈魂在這片雪原之上遊蕩了千年, 可哪怕如此,他們竟也沒有忘了自己最後要做的事情。
更多的回憶在任平生腦海中激蕩,是來自這些年被阿喬吞噬的魂魄。
她聽到無數嘈雜的聲音斷斷續續唱著離別的歌, 聽見宗杭記憶深處叮鈴哐啷煉器的聲音, 聽到無數人怒罵著向敵人殺去, 天地間仿佛都彌漫著廝殺聲,唯獨竹疏誦經的聲音是如此平靜而溫柔。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這顆突然間生出意識的心臟還沒學會怎麽當一個人,就已經繼承了曾經的主人同此間所有英魂的仇恨,被催促著互相為敵。
他固執地想要離開這裡,天真地以為只要吞噬掉所有駐守在這裡的亡魂, 他就能夠逃離這裡,去到外面的世界, 看一眼自由的天地。
哪怕對外面的所有印象和憧憬, 都來自於被他吞噬的靈魂。
他吞噬的第一個靈魂叫喬朗, 他想了想,給自己取名叫做阿喬,便算作脫胎換骨,徹底從那個人身體中脫離,成了一個獨立的人了。
只可惜,永遠不會有人承認他。
“我幫你實現願望。”任平生嘶聲說,“你把靈魂獻給我。”
“成交了。”
最後一縷意識纏繞著任平生的指尖徹底沒入她的神識之中,無數冗雜而紛亂的記憶在任平生的識海中衝撞著,其中多是阿喬這些年躲躲藏藏和吞噬靈魂的記憶,但她知道,其中一定有什麽東西是她沒有抓住的。
真仙未曾言明的畏懼,都藏在這顆心臟中。
任平生闔眸的瞬間,感覺眼淚滾落了下來。
阿喬意識徹底消散的瞬間,天地震動。
一道巨型陰影蓋下,遮蔽了所有的日光,宛若拔地而起一道巍峨高山,毫不留情地向他們壓下來。
眾人驚駭地回望,聽見沉悶的巨響從兩峰夾道間傳來,正快速地向這個方向靠近,哪怕沒有看清全貌,也都能夠感受到來自對方駭人的怒意。
左護法臉色大變,心道不好,當即對著任平生道:“你還在做什麽?!把那東西交出來,趕緊離開這裡!”
太史寧極其小聲道:“是從山道那邊來的,該不會是……”
天衍眾人面面相覷,心頭一片沉色。
山道那邊那位可怕的存在,他們哪怕遠遠隔著也都扛不住這樣可怕的強壓,現在若是真的出來了,那還得了?!
任平生置若罔聞,手指一松,阿喬的衣裳和皮囊化作齏粉隨風而逝,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左護法怒極,再也顧不得往後的任務,竟直接當著天衍眾人的面戳穿了任平生的身份:“雲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任平生回眸,漠然地覷了他一眼。
完全沒有像左護法預料的那樣露出驚慌的神情。
她平靜至極,哪怕被當著全部天衍同門的面叫破身份,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動一下,倒是天衍弟子們傻了,在任平生和左護法之間逡巡片刻,楚青魚呆滯道:“什麽意思?他為什麽叫師妹雲七。”
這畫面熟悉又陌生,一些幾年前的回憶湧上心頭。
雲七這個名字天衍的人都不陌生,天外天埋伏在天衍的暗探,曾經一度在天衍引起了極大的恐慌,後來雲涯子得到天外天內部傳來的消息,確定了雲七的所在位置,他們也是由此確定了雲七的身份,正是死在神樹鏡塵之中的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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