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平時基本不會有外人來,蠻族常駐落日城的人並不多,只有固定的三百巡邏衛兵,此時見到竟有人類出現,當即吹響了號角,紛紛圍了過來。
三百蠻族衛兵的身影將落日城過於漫長的夜襯得格外幽冷,影影幢幢,皆向即墨青夜圍堵而來。
即墨青夜目光清幽,向著遠方的地平線上投去一瞥,日未升。
就在瞬間,她拇指輕推,古樸的長劍出鞘,擦過劍鞘上柔軟的鴉青色緞帶,掀開一陣沉鬱的浪。
分明日未升,可就連非此境中的任平生和橫舟都感覺到眼前閃過極其刺目的光芒,仿若旭日初升,清冷又燦爛。
三百蠻族衛兵中有三個領頭的也是拜星月修為,照理說本該和即墨青夜相差無幾,可整整三百人,竟誰都沒能從她的劍光之中逃開。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一夜酣戰,劍鋒飲血後,落日城難得的一縷微蒙的陽光,灑在了染血的雪地上。
後來很多年,人們回憶起劍尊和她的青天劍,以及落日城冷然孤絕的一記“孤城寒日”,也隻余驚歎。
那日後,落日城被從蠻族手裡奪了回來,盡管如此,當年逝去之人卻回不來了,因著北地寒涼不宜居住,西邊又有蠻族在虎視眈眈,哪怕落日城被奪回來,也沒多少人敢回到落日城去。
即墨青夜索性將劍閣七座主峰之一遷到了落日城,每個劍閣弟子出師後第一個歷練的地方就是落日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蠻族。
任平生輕喃道:“孤城寒日……”
即墨青夜的劍意和硯青全然不是一個路子,唯獨孤城寒日這一式,她卻從中窺到了幾分硯青在上古時代最後幾年的影子。
那時的硯青,放下了他一貫瀟灑不羈暢快淋漓的劍,最終孤絕地走上了裂天山那條絕路。
後來午夜夢回,任平生無數次地想到他,會想他在裂天山戰死時遇到了什麽事情什麽人。
若論戰力,硯青是唯一能同她一戰的人,她是遭暗算才走到這一步,卻難以想象,若非真仙親至,會有怎樣的敵人能讓硯青戰死。
天衍飛來峰的兵庫裡還存放著他的斬風九劍,可劍仍在,人卻已不在了。
任平生垂眸半晌,看著即墨青夜沿著時間線往後走,到了道成歸的最後一步渡劫飛升的關頭,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秘密。
那日天壓得極低,像極了落日城的夜晚,即墨青夜在劍閣的至高峰,準備迎來自己最大的一劫。
天外的雷聲幾乎攪得整個世界都不得安寧,劍者渡雷劫的方式是以劍相迎,雷霆愈重,劍鋒愈厲,仍是那一記孤城寒日,幾乎將天幕都撕裂,即墨青夜怒目而視,窺見了天高雲外那雙始終窺伺著這個世界的眼睛。
冥冥之中出現某個聲音,仿佛蠱惑,仿佛誘導。
“即墨青夜,天資非凡,以凡人之身入道,最終勘破迷障,道心圓滿,特賜渡劫飛升,準其飛升入真靈界,拜入真仙座下。”
這個聲音居高臨下,似乎此事對於即墨青夜而言是莫大的恩賜,甚至並未想過她會拒絕。
身邊雷霆環繞,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身體。
即墨青夜提劍,站在劍閣最高處靜靜思索了一番,最後嗤了一聲,好笑道:
“你哪位啊。”
那聲音大怒,周遭的雷霆映襯著他的心情,狀似怒吼咆哮,即將吞沒即墨青夜。
隨後被即墨青夜毫不猶豫地一劍斬開。
腦海中回蕩著那人的聲音:
“既不領情,那就和這個世界一起被埋葬吧。”
某種並不屬於她的力量悄然侵襲進她的身體,即墨青夜“嘖”了聲,未持劍的左手一合,用劍尖將這股無形的力量釘在地上,隨後掏出一顆圓潤的仙核在手中拋了拋:“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毫發無傷地將其排出體外,這不可能!”
這聲音隨著天幕的閉合越來越淡,最終徹底消失。
天幕徹底閉合,通往上界的裂隙徹底關閉。
她飛升失敗了。
即墨青夜站在原地許久,隨後揚眉,輕聲道:“就這樣而已?”
任平生和橫舟圍觀許久,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最後一次時間線變動,任平生想了想,將時間線往回,推動到距離落日城一戰前一段的時間。
那是即墨青夜破境拜星月之前,那段時日……她一直在雪原上練劍。
那片雪原距離裂天山只有不足三公裡,某日夜深,她練劍得了興致,沒趕上日落前回到擁雪關,不慎在雪原中迷失方向。
在雪原中摸索著前行了許久後,天邊月輝傾灑而下,照在刺目的雪地上,竟成了一條悅動流淌著的月輝河,悅動的月光似是波濤,指引著即墨青夜一路走到了裂天山腳下。
她在裂天山下一直等到天亮,半夢半醒間,似乎參悟到了劍意,再睜眼時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任平生看著這一幕,久久不曾言語,最後松開了幻境中的時間線,帶著橫舟一道重回了現世。
夢黃粱,別人是度過了自己的一世,她們卻經歷了每個人的一世,雙腳落在地面上時,橫舟有種似乎心也被拉了回來的感覺。
眼前仍是天南學府房間中令人眼花繚亂的水鏡,有不少人已經完成了夢黃粱的考核,在分割開的獨立空間之中,眼睛迷蒙,似乎還沒有從夢中醒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後夢中的記憶卻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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