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極小,但任平生仍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反問道:“那隻小玄鳥告訴你的?”
離朱十分有良心地沒有出賣道友,沒想到任平生沒有半點慚愧,反而坦然承認了:“或許和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我的印象有些初入,可比起慢吞吞地商議,我更願意做個獨.裁者。”
離朱哪敢說話。
他偷瞥著任平生的眉眼,實在是她的外表和氣質太容易讓人誤解,誤認為她真是這般行止有度,溫和從容的清雅之人。
可能在真仙的壓迫下,以雷霆手段屠盡大荒所有神降傀儡的人,古往今來無人能取代的天下至強者,又怎麽可能是好相與之人。
他剛開口就吞了滿嘴冷風,凍得一激靈,這才抽空看了眼自己身處何地。
白茫茫天地間,雪落在人身上像刺骨的刀。
可此處又不只是天寒地凍,他們所在之處,地表隱隱泛起赤紅色,仿佛純白雪原上不滅的星火,不知是何種溫度,竟讓他們在這茫茫雪原之上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氣。
這樣的熱度讓離朱覺得十分舒適,忍不住靠近,臉向著地面泛紅的地方靠近,姿態詭異得像個撅著屁股半趴在地上的小狗。
任平生不忍直視,拎著他的後衣領讓他站起來。
“很好,沒有記錯地方。”任平生將袖中的小紙片人放了出來,溫聲道,“帝休,勞煩你替我們護法。”
玄苓和帝休目前對於誰才是任平生的最佳被飼者這個位置爭執不下,如今正處於相看兩相厭的階段,玄苓輕哼了一聲,撇開眼神。
而離朱對於任平生這種隨時隨地抓來個把人的能力已經見怪不怪,甚至都沒覺得她隨時隨地揣個人在身上是多麽奇怪的事,不到一年的時間已經被訓練得接受能力十分良好,令人倍感欣慰。
離朱奇怪道:”集極寒與集熱於一體,曲州竟還有這樣的地方,此前竟從未被發現過。”
任平生隨手扔下幾塊壓陣石,一邊布陣一邊道:“從此地再往西十裡便是蠻族雪之森,我們早已經過了人族的邊境線,這裡一般不會有人類出現,而蠻族向來討厭高溫之地,哪怕發現了也不會往這邊來,只會遠遠地避開。”
離朱好奇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任平生隨意道:“以前來過。”
若要細論,此地的這塊永久烙印在地心的火種,是她造成的。
那時她才剛到這個世界,藏在流民堆裡小心翼翼地迅速吸收著這個世界的各種信息,最初她只是以為自己倒霉了些,雖然老天爺給了她在另一個世界重活過來的機會,雖然機會短暫了些,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在這個法術與劍術起飛,妖獸和蠻族齊鳴的世界怕是活不過三天。
實際上她還算命大,活的時間比她預計得要長一點,後面要加個零。
來到這個世界三十天后,任平生所在的流民遇到了第一次蠻族的侵襲,她所在的流民隊伍都是被凶殘的蠻族趕走,不得不在外流亡,拚命要逃離雪原的人,再度遇到蠻族讓他們慌了神。
任平生被一個蠻族抓住,死死地摁在地上,那蠻族掐著她的力道知道今日任平生都記得,她本以為自己撿來的第二天命會終止在短短三十天后,濃重的不甘席卷而來,任平生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力量,竟在一瞬間全身泛紅,如同一樽燒紅的神像。
那灼熱的力量讓懼熱的蠻族本能地退開,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孩身上爆發出的灼熱幾乎將雪原都燙紅。
後來的事,任平生記得其實不是太清了,僅存的全部印象留給了素光塵。
那日一片混亂中,素光塵自天邊而來,一襲青衫,墨發半綰,腳下虛踏著半截青竹,完美地契合著任平生還停留在現代的思維對於修仙者的印象。
“哎呀,真狼狽呢。”素光塵懸於半空,十分興味地看著人群中那個滿身血汙看不清長什麽樣的女孩,“要不要跟我走?”
她指尖懸著一道光圈,那時任平生還不知道那是懸而未發的陣法,隻覺得那雙手真是好看。
她被胸腹間的滾燙衝撞得意識不清,隻記得疼和一些本能的反應。
見她久久不答,素光塵俯身,壓著那節青竹又壓低了些,近到任平生抬手就能碰到她伸出的手。
素光塵上揚的鳳眼逼近她,指尖的光圈愈發明亮,完全無視了人們驚懼不已的蠻族士兵,聲音輕松寫意到仿佛在討論今天的早飯:“我幫你殺了他們,你跟我走,怎麽樣?”
任平生意識混沌,仍是未答,素光塵點了點下巴,自語道:“不說話便是默認。”
她十分獨斷地下了結論,手指輕輕一點,懸於指尖的陣法終於化作熾熱風暴,讓那群凶殘的蠻族士兵悉數化為齏粉。
素光塵回頭,還沒繼續說話,就感覺到那女孩滾燙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
素光塵頗為奇異地看著這女孩,她身上的顏色極為混雜,赤紅交織著濃鬱的黑,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那混雜色澤中透露出的璀璨的金色,哪怕只有淺淺一縷。
這是個身懷極大氣運之人。
也是個終其一生都會在將死和求生中掙扎的人。
在見面的第一眼,素光塵就預見到了她未來漫長一生的風波、孤苦和坎坷。
……
一到這裡,任平生腦海中就忍不住浮現一些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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