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最為精彩的一場討論,便是明燭和顏準之間圍繞丹道開展的討論。
太史寧在場,像個陀螺似的連軸轉,樂此不疲地出現在每個明燭出現過的帖子裡,記錄下明燭所有參與的討論和講述的內容,手中的筆寫的飛快,就連明燭自己都不一定能如此清楚地記得自己說過哪些話,但太史寧一定記得。
很多年後,太史寧記下的這場丹道之論,被載入大陸丹藥學發展史冊,顏準發起的提問和明燭的回答,成為了這本丹藥學史的卷首語。
顏準問:“何為丹?”
明燭答:“死生相繼,生生不息。”
……
熱鬧的氛圍持續到第三日論道時徹底攀升至巔峰。
往常,道法清談會的最後一日,可以自選人發起論道,被邀請的人,可以接受,亦可以拒絕,發起的順序,便是第一日揭牌講道時揭牌多者為先。
若是在旁的地方,往往還有真刀實槍的鬥法,可這只是清談會,論道的方式,便也僅限於清談。
月明君講揭牌數量輕點完畢後,發現揭牌最多者赫然就是明燭本人,月明君在心底無奈搖頭,心道也不知道那位究竟會選誰。
“按照規則,明燭前輩擁有擇人論道的優先權,前輩可在現場任擇一人。”
說完這句話又轉念一想,月明君發現自己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她忍不住有些擔憂,望向那顆過於亮眼的星。
不出她所料,任平生目光淡掃,拂過在場所有人後,看向了和自己相對的正前方。
她輕笑,在貼中寫下:“請景若尊者一敘。”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一開口就將矛頭直指天外天。
月明君早有預料一般,沒有絲毫驚訝,引兩人在論道台上落座。
因為沒有肉.身,只是神魂出現,仙網中的論道台設計得很是簡陋,只有一方素淨的平台,上面相對放上了兩個蒲團。
任平生也不挑剔,隨意揀了其中一個蒲團坐下。
她看向景若的目光如炬,甫一開口,就讓在場眾人緊張得心都提起來。
“景若尊者,今日我有一問,望與尊者探討一番。”
“這個問題是——何為飛升。”
景若沉默半晌,沉沉抬眸,瞥向對面的星輝,微微頷首。
他聽出來了,這是在挑釁。
可他必須應戰。
“自無不可。”
這場論道開始後,已經熱鬧了兩日的仙網迅速安靜下來,眾人連呼吸都不敢太重,仿佛過重的呼吸會打破在場如此危險的氛圍。
任平生淡笑:“早就聽聞,天外天有眾多仙使,皆是被真仙點化而成,乃具備飛升潛質之人,在下有一惑,多年不曾想通,如今,還望景若尊者替我解答一二。”
“這天外天,究竟是以何種標準在挑選飛升之人呢。”
她一開口就是如此尖銳的問題,場上仿佛一石激起三重浪,余下眾人也都緊緊關注著景若,十分感興趣他的回答。
他們同樣也疑惑了多年。
天外天號稱自己是真仙在大荒的使者,真仙點化仙使,助其飛升,成為自己的門下弟子。
被真仙選中者,不拘男女老少,修為高低,道法門類,仿佛根本沒有標準。
可但凡已經踏上修行之路的人,都不會相信沒有標準這一托詞。
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種共同的特質,讓真仙選中了他們。
景若目光微黯,淡然道:“此乃真仙大人個人的意志,並非我等能夠擅自揣測。”
言下之意,便是拒絕回答了。
任平生笑了下,她本就沒想過景若會回答,這第一個問題,不過是個引子。
她又道:“是明燭冒犯了,但明燭不解,既已被選中,點化成為仙使,為何幾百年來也並未見有人飛升至上界呢。”
景若闔眸,淡然道:“飛升豈是易事,須得經歷天下諸苦,遍歷磨難,錘煉一顆風雨不侵,雷霆不擾的堅定之心,還需一點運道契機,方能成就飛升的功德。如今,運道契機這最難的一步,大人給了他們,余下之路,只能交由他們自己走。”
這是數百年來天外天對外的統一說辭,到了他這裡,亦不曾有變化。
任平生露出了然的表情,又道:“如此,便到了今日我們的議題,景若尊者是真仙在大荒的使者,放眼天下,應該也找不到一個比景若尊者更為了解飛升一事之人了。”
景若微微睜開眼,漠然的冷光從任平生身上掃過,淡聲道:“飛升,便是集天地之力,承天命道法,突破天地規則的限制,去往另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
“大道之爭,不容有失。飛升,便是一界之中,大道之爭最終的勝利者所得的褒獎、戰利品。”
“戰利品…”任平生默念著這個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又道,“如此,景若尊者當是認為,大道在於‘爭’之一字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在景若尊者眼力,為求大道,可以‘爭’到什麽程度?”
景若泰然不動,淡聲道:“為求大道,無事不可為。”
無事不可為,同樣,沒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
任平生目光稍冷,稍稍停頓過後,轉而道:“是嗎?在下卻不這麽認為。”
她聲音溫緩,在帖子中的字跡也不疾不徐,像是在對在場所有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的輕言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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