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地裡啊,我們找得可仔細了,你瞧我身上這些泥巴,我這輩子都沒這麽髒過。”
沈嫿自小就愛看書,又對吃的尤為感興趣,甚至動過好幾次下廚的念頭,都被爹娘以不安全為由給哄了出來。
但沒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她比這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娘子,要見多識廣些。
沈嫿見她一副明日要去寺裡找人算帳的模樣,趕緊將人安撫住:“阿姊,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它原本不長白色,是削了皮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頓時屋內靜了下來,程關月衝她眨了眨眼,“好像是有這個可能。”
“希望你哥也能想到這個可能,不然只怕是明兒咱們就見不著他了。”
一頓鍋子涮了兩大盤的牛羊肉,吃得兩人皆是一身熱汗,白日又騎馬折騰了一番,沈嫿早早便躲回屋內沐浴。
她有一頭黑綢般濃密的秀發,要徹底絞乾需好些功夫,春夏裡她便喜歡絞到半乾,而後任其自然晾乾。
入了四月後,日子一天比一天熱,院中有風,她穿了身素淨的細棉裡衣,靠在窗邊的榻上,捧了本話本等頭髮被風吹乾。
一共三間屋子,中間是祖母的正屋,只剩下左右兩邊的廂房。她是主人又是妹妹,自然把西邊寬敞些的那間讓給了程關月。
而她這間雖狹小些,但推開窗便是石亭與柿子樹,而她方才去隔壁參觀時發現,他院中的那棵柿子樹就種在凌越臥房的窗外。
換句話說,她的臥房與凌越的臥房隻隔了一堵圍牆的距離。
她一抬眼就能瞧見,那兩棵相互交纏的柿子樹,選屋子時,她還不知道隔壁住的會是凌越,完全是無心之舉,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的鹿鳴小院丫鬟婆子多,她又喜歡熱鬧,從不拘著她們便不管何時都能聽見歡聲笑語,這會住進了山中別院,頓覺萬籟寂靜。
入眼是觸手可及的星河燦爛,耳邊是幽幽的清風爛漫,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很逍遙自在。
她捧著本今日帶來的話本,半刻鍾過去,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總是忍不住去想,他用晚膳了嗎?這會是在處理公務,還是在逗狗刷馬,又或是沐浴梳洗,她還記得除夕去肅王府,撞見他出浴的模樣。
熱騰騰的水珠自發間流淌而下,她越想便越看不進去,何時連臉漲得通紅都沒發覺。
直到一陣幽幽的樂聲傳來,聲音有些微弱,她起初還以為是誰在哼唱,直到那樂聲越來越清晰,她才仔細辨認出,是從牆的那頭傳過來的。
她幼時東西學得雜,琴棋書畫都涉獵了些許,但她的樂感一般,琴也只是能合幾曲的程度。
這會伸長耳朵,努力去聽隔壁是哪種樂器發出的聲響,不似琴聲婉轉也不似笛聲悠揚,倒是有幾分乾淨清幽在裡面。
待她瞥見窗外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葉片,驀地反應過來,“杏仁,替我研磨。”
她雖然不能撫琴相和,也不會陪著他吹葉子,更沒辦法去牆邊與他說話,但她可以寫字呀。
好在與她同行的是沈長洲,正經玩意沒帶多少,什麽彈弓骰子等玩的東西帶了一堆,她寫好紙條,便將她大哥的寶貝骰子給拆了出來。
用紙將其裹成一團,而後用彈弓拋到對面。
也多虧了沈長洲從小帶著她打鳥摸魚,在使用彈弓上,她頗有心得,穩穩地將那紙團給投到了對面院中。
沈嫿以前可從沒乾過這等暗度陳倉的事,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先是樂聲未斷,她還當凌越沒瞧見她的紙團,正要再寫一張時,樂聲停了下來。
她屏著呼吸,雙手捂著心口的位置,目光流露出些許期待與忐忑。
過了不知多久,對面響起聲響亮的犬吠,她眼前好似能浮現出,凌越不耐地逗弄甪端的樣子。
那笨狗最愛纏著他了,想必這會正繞著他轉圈呢,沈嫿雖然沒能親眼瞧見,可聽著聲音就有種意外的滿足感。
正想著算了,就聽見咻的一聲,有什麽東西飛快地擦著她的發尾,砸在了她身前的榻上。
沈嫿看著那團成球的紙團,雙眼瞬間亮起,她飛快地上前撿起,還做賊心虛般地環顧了一圈,確定沒人瞧見才小心翼翼地打開。
上書幾個大字:“下回教你。”
這字一眼便能看出是他寫的,筆鋒犀利,力透紙背,那紙幾乎裝不下它,好似每一筆都要躍出紙面。
而她方才丟過去的紙上寫得是:舅父吹得很好聽,只可惜我不會,不能陪您同樂。
她雖沒明說,但言下之意就是想學,又怕直接問了會被拒絕,便故意繞了個彎子拍拍馬屁。
如今這四個字不就說明他願意教,也願意再與她獨處。
不過是張皺巴巴的紙條,沈嫿卻如獲至寶,喜滋滋地捏緊捂在心口,像是想到了什麽,又重新落筆拉著彈弓彈了過去。
“一言為定,您可不許食言。”
“明日酉時。”
沈嫿看了眼天色,入春後天色較冬日裡暗的晚了些,這會剛是戌時一刻,舅父約的是明晚天方暗的時辰,既隱蔽又不會夜太深。
她喜不自勝,剛寫好紙條要再丟過去,外頭就傳來了程關月輕快的腳步聲。
“嫿兒,那邊屋子也太冷清了,這山上不會有什麽獸類出沒吧,我總覺得毛毛的,咱們今夜睡一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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