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過去,她也漸漸將此事給拋到腦後,更何況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便是真的有些許棕褐色也沒人敢說什麽。
可再淺也沒有淺成這樣的道理,他的眼珠甚至看著像透明一般,連她看了一眼都覺得可怕。
仿佛那不是她的孩兒,而是食人的惡鬼。
難怪說不知陛下何時再來,陛下瞧見時的心情一定與她無二,毫不誇張,那一瞬間她隻覺萬念俱灰,天好似都塌了下來。
她雙手捂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此時,大皇子來了,他應該是剛散學,幾步就繞過了屏風。
一眼便瞧見了奶娘懷中的小皇子,他恰好睜開了眼,小小的眼睛好奇地窺探著這個世界,而等著他的唯有恐懼與厭惡。
“母妃,現下該如何是好,您昏迷這一日,宮內的謠言已經漫天了,有的說,說您生了個妖魔,還有的說他與父皇一點都不像,說您……”
這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但她已經聽懂了,他們是想說她私通。
“這種混帳話他們說便也罷了,你乃是你父皇的長子,怎麽能從你嘴裡說出這種東西!”
大皇子習慣了聽母妃的話,這會見她披散著長發面色憔悴,毫無往日的得體與雍容,半大的人頓時羞愧難當:“是兒臣的錯,還望母親保重身子。”
“你走,你別呆在這,莫要受我們的牽累,你去尋你父皇,見了他別提我與這孽障的事,隻說功課與政事。”
大皇子知道她是在保自己,可還是有些難受,都是因為這個淺色眼眸的怪物,才會讓他被人嗤笑,讓父皇厭惡他與母妃。
眼看到手的太子之位即將不保,心中的厭惡愈發濃重,但還是說了句保重,交代玉姑姑好好照顧母妃,便大步離開了。
待大皇子走後,蘇氏呆坐了半晌,驀地直起身,“把他抱過來。”
奶娘與玉姑姑面面相覷,還是將小皇子抱了過去,剛出生的孩童覺多,剛剛睜了會眼又沉沉地睡去了。
她抱著小皇子,雙手已經掐在了他的脖頸。
腦海裡兩個念頭在瘋狂撕扯著,一個讓她趕緊掐死,只要他死了,一應事情都能有回旋的余地。可閉上眼後的他就像是畫上的仙童般可愛,他是她懷胎十月拚了命生下來的。
她的手抖了足有一刻,最終還是沒有下得去手,她疲憊萬分:“將他抱下去,本宮不想再看到他。”
往後的歲月裡,她不止一次懊惱,當初為何沒能狠下心腸。
她花費了更多的心力,陷害了二皇子,壓製了所有想要冒頭的嬪妃,將病重的先帝牢牢把控在手中,她的手裡沾上了數不清的血。
她終於熬死了先帝,她的長子坐上了皇位,她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太后。
可那個妖魔卻還活著,她能從他的眼裡看到冷漠與恨意,每每被他看上一眼,便如被蛇纏上一般滲人。
她開始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只能誦經念佛才能讓自己的心平複一二。
後來她在寺廟偶遇當年為她批命的和尚,和尚與她說,此乃命中之劫數,唯有誠心向佛方可保住一命。
除了自己,她更擔心的是已經稱帝的大兒子,而和尚隻給了她一個八字,說此子可護大雍江山,
那個八字尋著的人,便是同年出生的沈嫿,恰好她的母親也出自蘇家。
她一邊賞下不少東西,時常召小姑娘進宮說話,還在她的選擇下,定了與二皇子的親事。另一邊則想方設法地將那妖魔丟去軍營,想讓他死在馬背上,但他一次又一次地打了勝仗。
每每聽到捷報,她便會徹夜難眠,她怕下一次聽見的便是他舉兵攻入京城的消息。
熬得實在是精疲力盡下,她方躲去了五台山,不分晝夜地誦讀佛經,只求佛祖庇護,有段時日真是跟魔障了一半,這才熏得眼睛都瞎了。
她當然知道凌越回京的消息,若是往常,她定是躲在五台山不問世事,可前些日子聽聞沈嫿與凌維舟退親,氣得她險些再瞎一隻眼,隔日便起駕回京。
但她的身子本就弱,路途勞累,生怕先病倒在了路上,不得不放慢了腳程,緊趕慢趕才在前些日子回到了宮中。
她與成帝母子多年未見,皆是感慨萬分,知曉凌越回京後的種種表現,母子二人對坐無言。
“不論用什麽法子,嫿兒這個兒媳,必須得留下。”
聽信個和尚的話看上去很荒謬,但從她的鳳命等應驗來看,這是當下唯一可行的法子,況且以如今的局勢,根本無人能製衡凌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可舟兒此番實屬荒唐,沈家丫頭怕是再難回頭。”
蘇太后雖已年邁不比當年,但氣勢依舊不減,她聞言不耐地擺了擺手,“你難道只有凌維舟這一個兒子嗎?不喜歡這個,難道不能再換一個嗎?”
成帝驀地一愣,他沒想到還能這樣,還有些猶豫:“可舟兒除了情愛之事略顯糊塗,平日事事妥帖,換太子事關重大,母后還請三思啊。”
“婦人之仁。”
這個兒子樣樣都好,就是被她養得或許寬厚了些,不然也不至於她到這個年歲還在操心。
見他為難,蘇太后又有些不忍,輕歎了聲氣:“罷了,還是等我見過小姑娘再商議別的事吧。”
而後沈嫿便坐在了寧壽宮內,她見太后一直沒說話,還在想會不會是她試探之意太過明顯,捏著手指有些許忐忑,就聽太后輕笑了聲:“佛祖太忙了,哪能人人都庇護到,人活一世,還是得萬事靠自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