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容玦眼神微暗,既然她的神魂與身體契合,便不可能是被旁人奪舍了。
短短時間內性情大改,修為也飛快進益,實在叫他好奇,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太上葳蕤走出日月殿,容洵終於冷聲開口:“玦兒,隨我來。”
容玦很少見他臉色這般難看,心中倒也不奇怪,叔父本就是如此性情。
他抬步,隨容洵一道進入內殿,泠竹不由擔心地瞧著他,容玦卻向她安撫一笑。
內殿之中,容洵反身看向長身玉立的青年,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怒意:“少虞所言可是當真,幽冥寒毒當真是由阿瑾引渡到她身上的?!”
容玦面色不改,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否認的必要,淡然地點了點頭。
“你怎麽能這麽做?!”容洵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高聲質問道。
太上葳蕤寒毒發作之時,都需容洵出手,以靈力助她緩解,容洵自然知道寒毒發作之時是怎樣的痛苦。
容洵一直以為,容玦將太上葳蕤帶回容家,是一恩;自己收她為徒,為她緩解寒毒,也是一恩。
她受容氏如此大恩,那代理門中俗務,照顧泠竹,本都是她該做的事。
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事實根本不是如此!
“我為什麽不能?”容玦抬頭看著他,臉上褪去笑意,顯出幾分涼薄。“若她不受此苦,難道要阿瑾來受嗎?”
“阿瑾是我唯一的妹妹,父母不在,自該由我這個兄長照顧。我當然不會看著她受寒毒所擾,淪為廢人。而少虞天生無垢之體,是引渡寒毒最好的容器,她和阿瑾之間,我自然只能選擇阿瑾。”
“叔父覺得,我可是該讓阿瑾受這般苦楚?”
容洵呼吸一窒,一時竟無言以對。
良久,他才開口,語氣艱澀:“若寒毒是為了阿瑾,那你為何要騙少虞,寒毒是她生來所帶?”
“若是她知,心中難免生出怨恨,那不如不知。”容玦回道,全然不覺自己做錯了什麽。
“何況——”容玦輕輕笑了笑,“如今她不是知道了麽。”
這一刻,容洵在他眼中看到了令人心驚的冷漠。
容玦往日總是一副溫和神情,在容洵眼中,他處事周全,待人至誠,實在找不出什麽不足之處。
而如今,容洵終於看到了他甚少展露在外的一面。
“她替阿瑾引渡寒毒,叔父收她為徒,讓她做了鏡明宗弟子,把這當做一場交易也未嘗不可。”容玦見他神情,又道。
“容玦!”容洵厲聲道,“事到如今,你還在詭辯!”
“你分明知道,若少虞是無垢之體,就算她想拜入天水閣,也是再容易不過的事!而如今她……”
容洵想起之前日日勤修不綴,還是無法突破煉氣七重的太上葳蕤,幾乎有些說不下去。
“你這樣做,分明是斷送了她的道途,於我輩修士而言,與死又有何異!”
若是他早知此事,絕不會……
他又有什麽資格怪少虞沒有照顧好泠竹?思及前日之事,容洵心中愧疚更甚。
容玦抬起頭:“可她還活著。”
“如今她還活著,更做了鏡明宗的大師姐!”
“倘若我沒有將她帶回容氏,她或許早就死在了那個雪天。這是她欠我的,也是她欠容氏的。”
容洵震怒道:“你救過她,難道從此她的生死便都由你決定?這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容玦不閃不避地對上他的目光:“這就是我的道理。”
她為容氏奴仆,生殺予奪,自然都該由他說了算。
目光相接,容洵終於知道,容玦如今所言皆出自本心,這正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他立在原地,看著容玦,啞聲道:“兄長溫和仁厚,你為何與他半分不肖?”
容玦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他就是太過溫和仁厚,才會死在別人手中!”
聽到這句話時,容洵如夢初醒。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原來一直錯看了容玦。
或許早在父母橫死那一日,容玦就永遠不可能成為容洵口中如父親一般溫和仁厚的人。
容洵有些無力地轉過身:“少虞如今十六歲,十六年相處,你對她竟無絲毫歉疚麽?”
他利用了少虞,卻還讓世人都以為,是少虞欠了容氏大恩。
即便是一株草木,相處十六年,也不該全無感情。
“叔父當知,為大事者,不可婦人之仁。”容玦回道。
容洵再無話可說,見他如此,容玦俯身一禮:“叔父若是無事,玦便先告退了。”
——
微風習習,一張竹筏推開水面,緩緩向鏡明宗行來,湖邊楊花被吹落枝頭,浮在水面,隨水而去。
遠遠便能看到島上樓閣相連,水天一色,宛如世外桃源。
少年站在竹筏上,身姿挺拔,那雙桃花眼生在他臉上,便是含笑看人,也絲毫不顯輕佻。
竹筏很快靠了岸,燕愁余走上鏡花島,尋了看守在此處執法弟子說明來意,不多時,便被帶到了容洵面前。
方才和容玦一番對峙的容洵臉色並不好看,他接過燕愁余手中的信箋,展開閱畢,面上終於露出一點笑意。
當年容洵尚且不是鏡明宗掌門,行走天下,結識無數至交好友,松溪劍派的守書人余老便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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