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與上次一別,也不過數月而已。那麽是什麽緣故,才能叫一個人的性情在短短時日內有了如此大的轉變?
“還未恭喜你築基,”容玦對上太上葳蕤的目光,笑意微深,“看來你此行歷練,頗有所獲。”
“我於此時築基,本該多謝容少主才是。”太上葳蕤也勾起了唇角,但她眼中卻不見笑意。
從前的容少虞,不曾這般對容玦說話,更不會冷冷地喚他一聲容少主。
容玦笑意一頓,顯然聽出了太上葳蕤的言外之意。
“十年前,有一對夫妻在清溪郡外為玄陰刺客截殺,不幸雙雙殞命,唯有他們拚死護著的女兒逃過一劫。”太上葳蕤站起身,口中緩緩道。
而在此時,容玦臉上笑意也不由淡了下來。
十年前,容玦父母攜幼女歸家,途中為玄陰刺客截殺。待容氏族人趕到之時,夫妻二人已然隕落,唯有年方不過五歲的幼女容瑾尚存一息。
這本不是太上葳蕤該知道的事,容玦父母在修真界並非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容氏在清溪郡算龐然大物,但放在蒼棲州,放在偌大東域,又算不得什麽了。
十年之後,除了至親好友,天下已經沒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發生過的這樁舊事。
“我此行出遊,聽說玄陰向來以幽冥寒毒控制刺客,而十年前,容家恰好發生過一場與玄陰有關的截殺。”太上葳蕤輕笑一聲,“容少主,這世上的巧合,實在很多啊。”
更巧合的是,她中的,恰恰也是幽冥寒毒。
容玦曾說,這幽冥寒毒自出生起便潛伏於她體內,無人察覺,不想在她引氣入體後陡然發作,無法祛除。
那時候的容少虞,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直到很多年後,她才知道,身無修為之人若中幽冥寒毒,無人護住心脈,三日之內便會因寒毒發作暴斃。
目光相撞,太上葳蕤在容玦面前,絲毫不落下風。
第22章
容玦眼中並未現出什麽意外之色,雖然他的確很意外。
玄陰乃是東域最大的刺客組織,行事隱秘,容玦能知幽冥寒毒之事,也是因為自己的親妹妹曾經身中寒毒。
修真界中,知道幽冥寒毒的,除了玄陰之人,其他的大約都死在了他們手中。
整個容家,也只有容玦和他身為容家家主的祖父知道幽冥寒毒與玄陰有關。就連容洵,也隻以為幽冥寒毒是太上葳蕤生來所帶的一種古怪寒毒。
不得不說,容瑾的運氣實在很好。大約是因為天資尚可,玄陰刺客不曾殺她,反而在她體內種下幽冥寒毒,想借此馭使她。容氏祖父帶著族人及時趕到,雖不曾救了容玦父母性命,但搶回了尚存一息的容瑾。
只是身中幽冥寒毒之人,若無解藥,便注定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天賦為寒毒蠶食,日漸淪為廢人,最後連經脈與血肉也化作寒冰。
容玦怎麽可能看著自己的妹妹淪落到如此下場。只是幽冥寒毒若能輕易化解,便不會成為玄陰控制刺客的秘藥。
他和祖父翻遍典籍,終於找到了一種能引渡容瑾體內幽冥寒毒的秘術。
而想施展秘術,就必須有能為容瑾引渡寒毒的容器。
容少虞生來便是無垢之體,體內沒有任何雜質,若無意外,未來修道之路必定是一片坦途。而擁有無垢之體的人,正是為容瑾引渡寒毒最好的容器。
大約天意便是如此。
彼時容少虞不過六歲,要讓她無知無覺地作為容器,實在很簡單。
她昏睡了整整三日,醒來時渾身為冰寒所侵,連呼出的氣息間也帶著幾分寒意。
或許是因她為無垢之體,即便幽冥寒毒入體,也得以留下了一條命,只是每月都會受寒毒發作之苦。
引渡寒毒之事,除了容玦和他的祖父,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容瑾。
不久,容玦帶著容少虞去了鏡明宗,請自己的叔父,鏡明宗掌教容洵,收原本不過是他身邊劍侍的容少虞為弟子。
唯有化神境界的容洵,才能以靈力助寒毒發作時的容少虞減輕痛苦。
從容少虞拜入容洵門下那一刻起,在世人眼中,她便欠了容氏大恩。她原不過是容氏奴仆,只因容玦相求,她便成了鏡明宗大師姐,偏偏她還是個修為低下的廢物,如何能叫人不眼紅。
連容少虞自己都覺得,容氏對她有大恩,於是在容玦面前,她從來都恭恭敬敬地喚他一聲少主。
只是當日容玦留下她,並非因為愧疚與不忍,那只是另一場謀算罷了。
這世上最高明的計謀,不是威逼利誘,而是以情相挾。
容玦當年未滿十歲,便已經懂了這個道理。
風吹過庭中,樹上枝葉發出窸窣聲響,這一刻,辟蘿榭中靜得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少虞是從何處得知?”容玦臉上笑意不改,溫聲問道。
雖然有些意外,但也無妨。他無論做什麽,都會事先考慮好最壞的結果,如今,也不過是廢掉了一枚閑棋而已。
“容少主不妨猜一猜。”太上葳蕤眼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她站起身,與容玦相對而立。
“這世上之事,只要做過,就不可能毫無痕跡。”她自容玦身旁走過,語氣涼薄。“還望容少主管好手下的人,不要總擺出一副容氏於我有大恩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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