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徐徐道:“這故事許是有些長。”
一切,大約要從蕭無塵離開小孤山,前往中域歷練說起。
小孤山傳承自上古,向來避世而居,並不為天下人所知。雖然門中弟子不多,但每一代弟子都是驚才絕豔的人物,放眼五域十四州都少有人能及。而小孤山第一百七十四代大師兄蕭無塵,尤是如此。
短短三十年,他便得以突破洞虛,但自此修為進境停滯,難以精進。於是不久後,他奉師命前往天下遊歷。
蕭無塵一路從東域來到中域,他認識了許多人,交了許多朋友,體味到世間門百態,七情六欲。
在太上皇族帝都上京,是他成名之處,醉斬星河這個稱號便是由此流傳。
也是在這裡,蕭無塵第一次遇見了太上霄雲。
往後余生,他們是那個時代唯一能比肩的人,明日高懸,令無數星辰就此黯然失色。
但與蕭無塵不同,太上霄雲出身皇族,帝女二字,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她身上背負的責任。
“幾百年前,中域五州,太上皇朝不過隻佔其中兩州罷了。”葉不孤說起了舊事,“當時在位的還是烈帝,他雖一直有擴張之心,卻受朝中二十八氏族掣肘,又因一場刺殺留下暗傷,是以遲遲不能付諸行動。”
“及至霄雲帝女自天衍宗求道而歸,親率皇族鐵騎,劍指中域其他三州。”
那是堪稱血腥的百年,太上霄雲劍鋒所指,皇族鐵騎所向披靡,戰火燃遍中域三州,所有想阻攔她的人,都被踏碎在馬蹄之下。
直到現在,經歷過中域戰火的修士聞聽太上霄雲之名,仍覺兩股戰戰。
但太上皇朝的擴張,也是導致太上霄雲與蕭無塵決裂的根由。
“戰火一旦燃起,鮮血與死亡便如影隨形。”葉不孤眼中好像映出了狼煙四起的戰場,血色殘陽下,廝殺聲不絕於耳。“中域三州之內,總會有不願亡國之人。”
這便是無法轉圜的矛盾,太上霄雲要的是中域一統,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間門,沒有人能阻擋她的腳步。
蕭無塵明白她的夙願,也親眼見證了她野心所帶來的戰火。
他遊歷四方,中域之內,能把盞共飲的朋友眾多,當戰事四起之時,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為自己的國家,為心中信念,在皇族鐵騎下粉身碎骨。
太上霄雲與蕭無塵爆發了自相識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他們終究是全然不同的人,或許也是因為如此,才會被彼此深深吸引。
太上霄雲所求,是王道,而蕭無塵是任俠之士。
蕭無塵無法阻止太上霄雲,太上霄雲也無法說服蕭無塵,令他為自己所用,開疆拓土。
為了追尋各自的道,蕭無塵和太上霄雲注定會背道而馳,哪怕他們深愛彼此。
在太上皇族一統中域那一日,蕭無塵祭拜過數名好友墳塋,踏上了歸途。
那時,他的修為已經順利突破大乘。
世人隻知,太上霄雲和蕭無塵曾是這天下唯一能與對方相提並論的人物,卻沒有人知,他也贈過她春日開出的第一朵花,賞過沂蒙山上隆冬時節的雪景。
依照太上霄雲信中所言,太上葳蕤的出生是場意外,但她仍舊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她有許多野心,卻只希望自己和蕭無塵的孩子能安平喜樂。
但在太上霄雲承襲帝位前夕,太上葳蕤出生前,天傾之難爆發。
面對天地傾覆的大難,蕭無塵與太上霄雲終於再次攜手。
“雖曾殊途,但能同歸,或許也是一件幸事。”太上葳蕤輕聲道。
她想,無論是蕭無塵,還是太上霄雲,應當都沒有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
葉不孤神情中現出悵惘之色,三百多年的事,對於他而言,永遠都是遺憾。
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能與小孤山眾多弟子一道赴難,而非苟活於世。
“師兄,你已經護住了小孤山,他若知道,當是十分欣慰。”太上葳蕤看出了葉不孤的心事,緩緩開口道。
哪怕知道蕭無塵是自己的生父,太上葳蕤也很難叫出一聲父親,便只能以他指代。
葉不孤看著她,神色溫和下來,不止像帝女,葳蕤許多地方,與師尊也很是肖似。
“中域如今形勢也很是複雜。”葉不孤沒有多言,轉而說起了正事。
在無法修行之後,他便有了許多余暇去了解自己沉睡這幾百年來,天下間門發生的劇變。
“烈帝原本早早便將帝女立為儲君,以帝女威望,皇朝二十八氏族全然不敢對她指點什麽。”
中域之事,從來不是太上皇族一族便能決斷。自上古始,便有選帝侯的爵位在二十八氏族內傳承,以限制帝權,達到互相牽製之效。
不過在太上霄雲還活著時,二十八選帝侯完全臣服於她腳下,支持她每一個決議。畢竟二十八氏族傳承這麽多年,族人眾多,便也不難找出一個識趣聽話的人繼承選帝侯一位。
可惜在承襲帝位之前,太上霄雲便為天傾之禍赴難。
不過那時,世人皆以為她是飛升了。
沒有太上霄雲壓製,原本夾著尾巴做人的二十八氏族便再次抖擻起來。烈帝只有太上霄雲一個女兒,她不在後,儲君人選便可在整個太上皇族中揀選。
有前車之鑒在,二十八氏族打算扶持一個足夠聽話的傀儡坐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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