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喻夢丘的事,白月宗掌門是交給張風眠來辦的,她幾個弟子中,唯有張風眠同喻夢丘的關系最好——或許是因為,他是唯一理解並支持喻夢丘簡化符文想法的人。
喻夢丘眼神飄忽,掙扎過後,終於開口問道:“我阿娘可還好?”
不會還在為他離家出走生氣吧?
“師尊一切都好,只是身任掌門之責,少有閑暇之時。”
聽說自己阿娘一切都好,喻夢丘也放下心來,張風眠覷了一眼他的神色,忽然問起了他關於簡化符文回路的進展。
喻夢丘一下來了勁兒,摸出玉簡同張風眠講解起來。
張風眠也是符修,但比起喻夢丘,天資不免遜色許多。對於喻夢丘而言,畫符便如喝水吃飯一般簡單。
此時,看著簡化後線條流暢的符文回路,面容忠厚的青年喃喃道:“師弟,你果然是天才……”
他話中夾雜著兩分讓人難以察覺的苦澀。
無須多言,張風眠便已經意識到這些簡化符文的意義。倘若這些符文成了體系,那麽喻夢丘甚至有資格成為開創自己道統的人!
喻夢丘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也多虧了師姐,我才能順利完善這些符文回路……”
張風眠抬起頭,神情有些複雜:“不想妖尊在符道上也有如此造詣。”
這位妖尊,竟然會支持喻夢丘去做如此不切實際的事,偏偏最後,還讓他成功了。
喻夢丘並未察覺到他內心想法,聞言臉上流露出幾許得意之色:“那是,我師姐最厲害了!”
正準備走下城牆的太上葳蕤忽然腳步一頓。
燕愁余正在下方等著她,見此,不由問道:“怎麽了?”
太上葳蕤挑了挑眉:“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議論我。”
“妖尊如今聲威遠揚,被人念上幾句也是應該的。”燕愁余帶著幾分調侃道。
太上葳蕤抬頭,屈起指節在他額前輕輕一彈,力道幾近於沒有,卻讓燕愁余的心不由為之一顫。
他抬手,將她的指尖捉住,握在了掌心。
太上葳蕤沒有掙扎,任由他用溫暖乾燥的掌心將自己的手盡數包裹其中。
就在兩人身旁,經歷過一場大火的枯樹,在短暫的休養生息之後,竟在枯枝上冒出了一點新芽。
“世間生靈,大概都有求生的本能。”燕愁余望著那一點新綠,神情溫和。
他指尖微動,靈力運轉,一道氤氳光芒落下,枯樹沐浴其中,身姿舒展,蛻下焦黑的外皮,新芽緩緩生長,結成了翠綠枝葉。
太上葳蕤看著燕愁余的側臉,神色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即便身懷煞氣,她也從不相信他會為禍蒼生。
因為他是燕愁余,他是飛霜君燕愁余。
燕愁余或許不會知道,在前世太上葳蕤為人的短短數十載中,他是無邊黑暗中唯一一線光明。
太上葳蕤抬手,輕輕刮過燕愁余鼻尖。
燕愁余愣住了。
他低頭對上她的目光,天光落入琥珀色的瞳眸,她臉上噙著淡淡笑意,神情專注。
“燕愁余,我有沒有對你說過,能遇見你,我很高興。”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很高興能遇見他。
話音落下,四周都安靜下來,燕愁余隻覺得心跳如擂鼓,薄紅自而後蔓延,染上了他整張臉。
“葳蕤……”
“能遇見你,也是我平生最歡喜之事。”
燕愁余對上太上葳蕤的眼,一字一句,鄭重對她道。
城牆上,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喻檀煙神情惆悵,她好歹是堂堂渡劫大能,存在感沒有低到這樣地步吧?
不過看著下方相擁的兩道身影,她嘴邊還是忍不住勾起幾許弧度。當年,也曾有少年郎捧著一顆赤誠真心向她剖白心意。
可惜時間過了太久,昔日故人早已在歲月中枯骨成灰,徒留回憶了。
喻檀煙搖了搖頭,輕笑一聲,身形消失在城牆上。
下方,枝葉掩映,燕愁余低頭,吻住了太上葳蕤。
這一次,他們相遇在最好的時候。
第202章
龍雎二十九年春, 白月宗出兵商滁,青魚為解商滁之困,自淮江北上, 迎擊白月宗,雙方於商滁之外短兵相接。
是時,羅浮教發兵延津, 經十余日,佔據延津一帶數十萬裡,聯數十勢力, 結陣為防, 陳兵天水閣外。
而青魚因馳援小孤山之故,盡失地利, 兵力留在商滁一線, 被排擠在進攻天水閣的主力之外。
春意漸深, 太上葳蕤與燕愁余行在山巔之上, 入眼可及盡是一片青綠。
“此處景象,卻是與沂蒙截然不同。”燕愁余笑了笑, 感歎道。
他出生在沂蒙, 終年覆雪, 冰寒徹骨。
“據說千年前, 沂蒙也曾有四時之景, 但當時天衍宗的掌門修行瘋魔, 移山填海, 改換了天衍宗周圍地勢, 從此沂蒙只見冰雪,再無四時之景。”
太上葳蕤勾了勾唇角:“那你眾位師父,定然不必擔心你幼時會在雪中失了蹤影。”
一條黑龍, 在一片白雪皚皚中當然是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燕愁余看著她眼中一點戲謔神色,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大約是如此。”
兩人並肩而立,山巔有薄霧繚繞,下方深不見底。
抬頭向西南望去,在天水閣內,有宏偉殿宇浮在虛空,如天上宮闕,是以被世人稱之為天上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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