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從何得知?
燕愁余沒有問,現在並非問起這些的好時機。
而這一次,太上葳蕤的運氣還算不錯。
山林深深,古樹拔地而起,撐開的枝葉幾乎可稱遮天蔽日,林中不見鳥獸,連蟲鳴之聲也未曾聞得。
下方禁有混淆修士感知之效,若是修為不足,便是站在這裡,大約也不能察覺什麽異常。
不過對於渡劫修士而言,這樣的禁製顯然就沒有什麽效用。
“看來下方就是玄陰地宮了。”燕愁余看向太上葳蕤,沒有貿然動作。
“走吧。”太上葳蕤抬步,向更深處走去。
燕愁余快步跟了上去:“就這樣去?”
太上葳蕤沒有回頭,語氣冷淡道:“玄陰當是不會派人來請我們的。”
燕愁余不禁失笑。
靈力運轉,下方有傳送陣紋亮起,以常理而言,唯有在陣法中留下神識烙印的玄陰修士,才能開啟這道傳送陣法。
但太上葳蕤本就長於符陣之道,想無聲無息地破解這道陣法並非難事。
指尖引動靈力,輕易便修改了幾處陣紋,太上葳蕤隨即向燕愁余伸出手。
燕愁余握住了她的手,靈光閃過,兩道身影頓時消失在山林之中。
身處地下,光線自然昏暗許多,就算石壁上點了數盞燈火,也無法比得白晝。眾多玄衣蒙面的刺客來往,無人開□□談,周遭安靜得近乎壓抑。
以太上葳蕤和燕愁余如今的修為,只需心念一動,便能蒙蔽這些玄陰刺客的感知,是以一時無人發覺地宮之中多了兩名不速之客。
鐵鏈拖拽的聲音響起,一隊雙手被鐵鏈束縛的孩童如豬羊般被驅趕著上前,不知要被帶往何處。
看著這一幕,燕愁余忍不住皺起了眉。
順著狹長的甬道向前,透過玄鐵製成的柵欄,能看到許多雙木然無神的眼睛。無數年紀不一,但最大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的孩童依據修為,被分別關在數個暗室之中,暗紅的血跡浸透地面,像褪色的鐵鏽。
有幾處暗室中,數名少年廝打成一團,看守在此處的玄陰刺客未曾阻攔,反而抱著手看戲。
在玄陰,弱者是沒有資格活下來的。
“這些……就是玄陰培養的刺客?”燕愁余開口,語氣中帶著幾許冷意。
“還算不上。”太上葳蕤回道,聲音平靜得不起絲毫波瀾,“能從這裡走出的玄陰刺客,不會多過十人。”
“將無數毒蟲放在一處,最後活下來的,才是蠱王。”
玄陰培養刺客,便是如此。
太上葳蕤對這裡再熟悉不過,她曾經也被關在這暗室之中,等著一場又一場殺戮的到來。
押送孩童的黑衣刺客將鐵鏈解開,將他們盡數推入暗室之中,鎖上了柵欄。
燕愁余停住了腳步。
“我先去救人。”
以他的性情,自然無法對眼前種種坐視不管。
太上葳蕤沒有反對,她隻說了一句:“他們中許多,遠不是看上去那麽無害。”
燕愁余知道,這是她在提醒自己。
看著太上葳蕤的背影,他彎了彎唇角:“我會小心。”
走入地宮深處,已經不見有玄陰刺客來往,水滴順著石牆滑落,在空蕩的甬道中回蕩。
這條路,太上葳蕤曾經走過不止一次,黑暗將她拉扯著,沉入當初那段記憶。
在殺死藥修之後,太上葳蕤本以為自己會死,不過她並不畏懼這一點。比起做個不死不活的藥人,或許還是死更痛快些。
但她沒有死。
在她被人押在天水閣閣主面前時,身後傳來青年有些低沉的嗓音:“將她交給我吧。”
黑袍加身,她沒能看清那人的臉,只聽得所有人都喚他一聲公子。
他是天水閣閣主的兒子。
之後,太上葳蕤便失去了意識,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身在玄陰地宮之中。
她和無數玄陰自五域十四州各處抓來的人一起,被投入了山林中被圈出的獵場,和她一樣,他們都有築基修為。
築基修士已然辟谷,但唯有用旁人的頭顱,才能換得修行資源和療傷的丹藥。他們有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後,只有一人能活著走出這裡。
太上葳蕤對這場遊戲沒有興趣,她冷眼看著眾人廝殺,唯有刀鋒落向自己時,才會出手,卻不曾殺過一人。
這是她力所能及的,對玄陰的反抗,她不願遂他們的意。
半個月後,太上葳蕤逼退一個偷襲她的修士,停在溪水邊,漠然地衝洗著左手傷口。
青年走上前,遞給了太上葳蕤一瓶丹藥。
太上葳蕤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吐出一個字:“滾。”
青年笑了起來。
他說他叫子夜,從前有個妹妹,同她一樣年紀。
從那之後,他常常來尋太上葳蕤,為她帶一些療傷的丹藥,而太上葳蕤也終於接受了他的好意。
那時候,她便已經將他當做了朋友。
“少虞,只有一人可以從獵場離開,你不殺他們,他們也會殺你的。”青年為她包扎好傷口,歎了一聲。
那時候,太上葳蕤還叫容少虞。
對於子夜的話,她沒有回答,只是遙遙望著遠處,眼中一片死寂。
太上葳蕤在等死,只是她從未想過,自己先等來的,是子夜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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