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站在他的門外,“我可不可以進去待一會兒?”
“進來吧。”
徐鶴雪輕聲說。
倪素一聽見他這麽說,便立即推門進去,滿室燈燭明亮,他在那片光影裡坐得端正,一雙眸子朝她看來。
“你還在看這個啊。”
倪素發現了他手邊的帳冊。
“嗯。”
“那你有看出什麽嗎?”
倪素在他身邊坐下。
“杜三財多數的錢財都流向這裡……”徐鶴雪修長的手指停在帳冊的一處,卻不防她忽然湊得很近,一縷長發甚至輕掃過他的手背,他一時指節蜷縮,忽然停住。
“滿裕錢莊。”
倪素念出那四個字。
徐鶴雪收回手,“嗯”了一聲。
“那我們要去滿裕錢莊看看嗎?”倪素一手撐著下巴。
“不必,這本帳冊,我想交給一個人。”
徐鶴雪望向她的側臉。
“誰?”
倪素的視線從帳冊挪到他的臉上。
“禦史中丞蔣先明。”
這幾日,徐鶴雪已深思熟慮,這本帳冊雖記錄了杜三財的多數銀錢往來,但其上的人名卻甚少,甚至多充以“甲乙丙丁”,單憑徐鶴雪自己,他早已離開陽世多年,並不能真正弄清楚這些甲乙丙丁到底都是誰,但若這帳冊落入蔣先明之手,那個人是絕對有能力將杜三財的這些舊帳查清楚的。
“可你怎麽確定,他一定會查?”
倪素問道。
“他會的。”
徐鶴雪的睫毛在眼瞼底下投了一片淺淡的影。
杜三財當年究竟因何而逃脫貽誤軍機的罪責,他又究竟為何十五年如一日的給這些不具名的人送錢,只要蔣先明肯查,便一定能發現其中端倪。
“那我們不如現在就去。”
倪素忽的站起身。
徐鶴雪抬眸,對上她的目光。
此時月黑風高,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好時候,倪素裹了一件披風,抱著徐鶴雪的腰,頭一回這樣直觀地去看雲京城的夜。
他即便不用身為鬼魅的術法,也能以絕好的輕功躲開外面的夤夜司親從官,帶著她悄無聲息地踩踏瓦簷,綴夜而出。
夜風吹著他柔軟的發絲輕拂倪素的臉頰,他的懷抱冷得像塊冰,倪素仰頭望著他的下頜,一點也不敢看簷下。
蔣府有一棵高大的槐樹,枝繁葉茂,他們棲身簷瓦之上,便被濃蔭遮去了大半身形。
蔣先明在書房裡坐了許久,內知進門奉了幾回茶,又小心翼翼地勸道:“大人,夜深了,您該休息了。”
“奏疏還沒寫好,如何能休息?”蔣先明用簪子撓了撓發癢的後腦杓,長歎了一口氣。
“大人您平日裡哪回不是揮筆即成?怎麽這回犯了難?”
內知心中怪異。
“不是犯難,是朝中得了吳太師好處的人多,官家讓他們議論定罪,他們便往輕了定,這如何使得?我得好好寫這奏疏,以免官家被他們三言兩語蒙蔽了去。”
蔣先明想起今日朝上的種種,臉色有些發沉。
後腰有些難受,他喝了口茶,索性起身,打算先去外頭透口氣。
書房的門一開,在簷上的倪素便看見了,她拉了拉徐鶴雪的衣袖,小聲道:“他出來了。”
書房裡出來兩個人,一個微躬著身子,一個站得筆直,正在簷廊底下活動腰身,倪素一看便猜到誰才是蔣禦史。
“你看不清,我來。”
倪素說著便將徐鶴雪手中的帳冊抽出,看準了蔣禦史在簷廊裡沒動,她便奮力將帳冊拋出。
徐鶴雪手中提著燈,但燈火微弱並不能令他看清底下的情況,他只聽見身邊的姑娘忽然倒吸一口涼氣,他便問:“怎麽了?”
“……我打到蔣禦史腦袋了。”
倪素訕訕的。
“誰啊!來人!快來人!”
果然,底下有個老頭的聲音怎怎呼呼,倪素一看,是那躬著身的內知,她貓著腰,看見蔣禦史俯身撿起了帳冊,她便催促徐鶴雪:“快我們走!”
底下的護院並不能看見徐鶴雪提在手中的燈籠的光,更不知道簷瓦上藏著人,徐鶴雪攬住倪素的腰,借著樹乾一躍,飛身而起。
兩人輕飄飄地落在後巷裡,徐鶴雪聽見倪素打了一個噴嚏,便將身上的氅衣取下,披在她身上。
厚重的氅衣是燒過的寒衣,並不能令她感覺到有多溫暖,但倪素還是攏緊了它,看見袖口的“子凌”二字,她抬頭,不經意目光相觸。
兩人幾乎是同時移開目光。
徐鶴雪周身散著淺淡的瑩塵,更襯他的身形如夢似幻,好似這夜裡的風若再吹得狠些,他的身影便能如霧一般淡去。
可是倪素看著,忽然就想讓他再真實一點,至少不要那麽幽幽淡淡,好像隨時都要不見一般。
出了窄巷,倪素往四周望了望,那麽多場秋雨一下,天似乎就變得冷了,食攤上的熱氣兒更明顯許多,她嗅聞到很香甜的味道。
徐鶴雪看她快步朝前,他便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看她在一個食攤前停下來,那油鍋裡炸的是色澤金黃的糍粑。
她與食攤的攤主說著話,徐鶴雪便在一旁看她。
她說了什麽,他也沒有注意聽,他只是覺得,這個攤子上的青紗燈籠將她的眼睛與眉毛都照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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