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放下茶碗,展開信箋來打眼一瞧,他的眉頭輕皺起來,視線來回在紙上流連,隨即抬首:“那孩童在何處?”
那親從官立即出去將那小孩兒帶來,韓清身邊的人連著上去問了幾番,也隻從那小孩兒口中得知,是一個年輕男人讓他送的信。
“光寧府那邊,今日是否有人報官?死的可是雀縣來的舉子?屍體是在西城門外的清源山上被發現的?”韓清又問幾名親從官。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有個才上值的親從官家住得離光寧府那邊近些,來前聽家裡人說了幾嘴,“聽說那舉子的屍體被封在那尊泥菩薩裡。”
死了個舉子,還是來雲京參加冬試的舉子。
韓清垂眼,寫此封手書之人是篤定他一定會管與冬試有關的這樁事,可此人究竟是誰?
韓清的視線停在紙上“倪素”兩字,“死者的妹妹倪素,如今可在光寧府司錄司?”
“聽聞那女子滿口荒誕之言,如今應該在司錄司中受殺威棒。”
那親從官答。
韓清揉了手書,正色道:“你幾個帶著我的印信,快去司錄司將人提到我夤夜司來。”
數名親從官魚貫而出,冒著綿綿細雨疾奔出去。
他們沒一個人看見立在簷下的一道頎長身影。
離開倪素身邊太遠,徐鶴雪便要承受更重的痛楚,倪素昨日為他點的燈盞,全用在這一路來消耗。
他的魂體越發得淡。
點滴瑩塵淹沒在雨霧之中,徐鶴雪一手扶柱,滿身的傷口又在撕裂,他疼得恍惚,往前兩步,卻又倏爾停駐,回過頭,他看見在廳中出神的宦官。
他並不記得這個人的樣子。
因為他當初離開雲京時,此人不過才十一二歲。
徐鶴雪轉身,清臒的身形融入雨霧裡。
可腦海裡,卻總有些人聲在盤旋:
“張相公親自收拾了雜物,在院子裡燒了。”
“親手燒的。”
“張相公對那逆臣,情義早絕。”
徐鶴雪不禁抬首,青灰朦朧的天色裡,簷上垂脊,鴟吻如栩,恰似當年春風得意馬蹄疾,他在老師府中敬聽教誨。
“子凌,盼爾高飛,不墜其志。”
老師滿含期許之言猶在耳。
可終究,
十四歲那年,他與老師的殷殷期許背道而馳。
第14章 菩薩蠻(二)
司錄司外煙雨正濃,獄中返潮更甚,倪素瑟縮在簡陋木床上,冷不丁的鎖鏈碰撞一響,刺得她眼皮微動。
嶙峋牆壁上映出一道影子,輕微的步履聲臨近,牆上黑影更成了張牙舞爪的一團,很快籠罩過來。
一隻手猛地扣住倪素的後頸,倪素一刹驚醒,卻被身後之緊捂住了嘴,她的嗓子本是啞的,身上也沒力氣,她奮力掙扎也無濟於事,只見那人在她身後騰出一隻手來,從枯草堆中抓出來那條沾血的汗巾一下子繞到她的頸間。
頃刻,汗巾收緊,倪素瞪大雙眼,她幾近窒息,原本煞白的臉色漲紅許多,她仰著頭,看見一雙凶悍陰沉的眼。
男人作獄卒打扮,仗著她受了刑杖只能伏趴在床上,便一膝抵在她的後背,一手捂著她的嘴,另一隻手用力拉扯汗巾。
倪素的臉色越發漲紅,像是有一塊大石不斷擠壓著她的心肺,汗巾上濕潤的血漬濡濕了她的脖頸,男人見她越發掙扎不得,眼底正有幾分陰狠的自得,他手上正欲更用力,卻猛地吃痛一聲。
倪素咬著他的手指,她此時已不知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唇齒都是麻的,她只顧收緊齒關。
十指連心,男人痛得厲害也不敢高呼,他胡子拉碴的臉上更添戾色,更用力地拉拽汗巾,迫使伏趴的倪素不得已隨之而後仰。
纖細的脖頸像是要被頃刻折斷,胸腔裡窒息的痛處更加強烈,倪素唇顫,再咬不住男人的手。
男人正欲用雙手將其脖頸勒得更緊,卻覺身後有一陣凜風忽來,吹得獄中燈火亂晃,可這幽深牢獄裡,窗都沒有,又怎會有這般寒風?
男人後脊骨發涼,才要回頭,卻不知被什麽擊中了後頸,頸骨脆響,他來不及呼痛,便重重倒下去。
頸間驟然松懈,倪素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又一陣猛咳,眼皮再抬不起來,她隻感覺有一隻冰涼的手輕撫了一下她的後背,又喚了聲“倪素”。
木床上的姑娘連咳也不咳了,徐鶴雪摸索著去探她的鼻息,溫熱的氣息地拂過他沒有溫度的指節,竟有輕微癢意。
“她是受了殺威棒,但田大人也找了醫工,還叫了人給她上藥……”值房內的獄卒領著夤夜司的幾位親從官過來,正說著話,不經意抬頭一瞧,卻傻眼了,“這,這怎麽回事?”
本該綁在牢門上的鐵鏈銅鎖竟都在地上。
夤夜司的親從官們個個色變,比獄卒反應更快,快步過去,踢開牢門,牢頭和幾個獄卒也忙跟著進去。
一名親從官試探了床上那女子的鼻息,見他們進來,便回過頭來,指著地上昏迷的男人:“認識他嗎?”
“認,認識,錢三兒嘛……”
一名獄卒結結巴巴地答。
那親從官面無表情,與其他幾人道:“咱們快將此女帶回夤夜司。”
隨即,他又對那牢頭與幾名獄卒說:“此獄卒有害人之嫌,我等一並帶回夤夜司,之後自有文書送到光寧府尹正大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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