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真瞳孔緊縮,心驚肉跳。
陰寒之氣裹住他的整個心臟,他低眼發覺自身後投來一道昏黃燈影,耶律真猛然轉身。
淡霧繚繞,那身著雪白袍衫的年輕人提燈立在不遠處,衣襟染著血色,袖子邊緣也盡是斑駁的紅。
他臉上的長巾已被耶律真的金刀割落,在一片半明不暗的光影裡,耶律真還未能看清他的真容,便覺自己的身體竟不受控。
他低眼,只見散碎如螢火一般的瑩光密密匝匝地裹附在他的甲衣上,幽綠森冷的光芒跳躍,而他衣袍完整,卻覺得皮膚像是被烈火一寸一寸地灼燒著。
燒得他握不住金刀,整個人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叫喊,卻怎麽也撲不滅身上的碎光。
碎光緊緊地附著在他的身上,幾乎要將他整個身軀淹沒,又令他忽然騰空而起,無論他如何掙扎,也始終掙不開這些刺入他血肉的碎光。
耶律真痛得青筋暴起,他凶悍的面容上鮮有地流露出慌亂驚恐之色,低下頭去,猛然間,他看清那個人的臉。
十八年前,耶律真曾跟隨長泊親王率部攻打居涵關,那一年,駐守居涵關的將領,是一個年僅十七歲的齊人將軍。
僅三戰,那個十七歲的齊人,便令長泊部眾折戟,長泊親王自此元氣大傷,在丹丘王庭失勢。
那個人的名字,伴隨他十九歲時的封號“玉節”傳遍整個丹丘,信奉長生天的丹丘人無不以為此人是大齊最厲害的雄鷹。
“……徐鶴雪?”
耶律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幾年過去,耶律真如今已經四十有余,可此刻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卻依舊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樣,分毫未改。
“這些魂火,都是被你屠戮在雍州城下的無辜百姓,”
徐鶴雪輕抬下頜,他冷眼審視著耶律真那張面容所表露出的驚恐神情,“耶律真,你猜,他們會如何待你?”
耶律真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廝殺出來的丹丘將軍,若與他如常人一般拚殺,他未必會怕,反倒會激起他身為丹丘勇士,絕不屈從的血性。
但信奉長生天的丹丘人,對於鬼神,總有自己的一番敬與畏。
“你……”
耶律真幾乎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徐鶴雪越是走近,他便越是生懼。
徐鶴雪一抬手,魂火飛揚,刹那猶如繩索一般在耶律真的頸間收緊,耶律真面色漲得通紅,難以順暢地呼吸,一雙眼睛大睜著,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你知道我的死,卻不知道苗天寧已死。”
徐鶴雪身上的剮傷皸裂更甚,他指節稍松,魂火便給了耶律真喘息的機會,“告訴我,當年苗天寧與你在城外血戰,你果真沒有殺他?”
耶律真雙手觸摸自己的頸項,卻怎麽也驅散不了魂火灼刺皮肉的尖銳疼痛,他猛烈地咳嗽,咳出血沫子,卻遲遲不肯說話。
徐鶴雪一揮手,魂火叫囂,發出尖銳的聲響,幾乎要刺破耶律真的耳膜,他重重地摔下來,在塵土裡翻滾,卻怎麽也驅散不了那些死人哭嚎,散碎的魂火更是鑽入他的衣襟,灼燒他的血肉。
瑪瑙湖畔,耶律真的慘叫聲聲淒厲。
魂火灼燒他的皮肉,使得他衣衫底下一片鮮血淋漓,他的肩背幾乎已經是血肉模糊。
耶律真滾進了瑪瑙湖裡,試圖用冰冷的湖水來澆熄身上的魂火,但這顯然並沒有用,此時荻花叢中已有露水凝結。
荻花露水,即是幽都恨水。
反而使得耶律真的痛苦加劇,他在湖水裡掙扎叫喊,而徐鶴雪手提燈盞,邁著緩慢的步履,走到湖畔。
血水滴答,他的身形越發淡薄。
他冷眼旁觀著耶律真在水中被魂火灼燒得渾身是血,半晌,他俯身,手中長劍抵住耶律真的頸項,迫使背對著他在湖中的耶律真不得不仰起頭。
“不說嗎?”
“我如何殺他,我那時已身受重傷!我如何殺他!”耶律真所承受的痛,是比他在戰場上與人廝殺所受過的傷還要折磨百倍的痛,痛得他神思恍惚,幾乎崩潰。
他的確不知苗天寧已死,他更不知道齊人將此人的死,算在了他的頭上,當年苗天寧將他逼退至雍州城門外,與他纏鬥幾十回合,被苗天寧一刀刺在後背,他的部下護送他離開之時,苗天寧分明還活著!
“我聽說蒙脫在牧神山,便想繞過齊人援軍,”耶律真被劍身狠狠抵住喉嚨,琉璃燈盞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去,去與他匯合,誰知,我去時,蒙脫……蒙脫已經死了……”
整個牧神山,幾乎是屍山血海。
五萬丹丘胡兵,三萬大齊靖安軍,死了個乾淨。
耶律真看著他的臉,蒼白而年輕,“我親眼看見一路齊人軍,他們,是從居涵關的方向來的,將你從屍山裡帶走了……”
玉節大將軍是丹丘的勁敵,他究竟有沒有背叛大齊轉投丹丘的意思,其實丹丘也沒有什麽人知道,因為最清楚這件事的將領蒙脫,已經死在了牧神山。
他原以為那些齊軍帶走徐鶴雪時,他就已經死了。
後來回到丹丘,他才知徐鶴雪被帶回雍州處以凌遲之刑,再之後,丹丘與大齊訂盟,兩國交好,耶律真等一乾武將被卸權幽禁。
“你可認得他們?”
徐鶴雪冷聲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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