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由看向二位族長,而秦老族長雙手撐在拐杖上,松弛的眼皮輕垂著,“知州大人有話,我等焉有不聽之理?”
“知州大人,咱們雍州人是最不懼怕與丹丘開戰的,而今戰事在即,我等自然不能添亂,若錢糧籌措不及,我們亦會該出力就出力。”那魏族長也開了口。
“好!”
沈同川撫掌,朝兩位族長頷首,“本官在此,謝過二位!”
兩位族長在沈知州面前松了口,聚集在此的百姓便也開始慢慢散去,秦老族長被自己的長子扶著往回走了幾步,他又倏爾停步。
“爹,怎麽了?”
秦家長媳小心翼翼地問。
秦老族長沒有理會她,那一雙眼睛盯住那名長巾遮面的年輕男人挺拔的背影,他心中籠罩一分不知名的怪異,視線再挪向那名女子,他什麽也沒說,神情平淡地轉過臉,朝前邁步。
“倪小娘子,聽說你受傷了?”
沈同川正與倪素說話。
“肩上受了些傷,沒有大礙。”
“怪我,”
沈同川歎了聲,“我愛馬,那匹白馬是不可多得的好馬,我聽它嘶鳴,心中不忍,就一下衝上去了……聽說,那匹馬現在跟著你了?”
“是我與他一塊兒養的。”
倪素看向身邊的人。
沈同川的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隨即摸了摸下巴,笑了一下,點點頭,“也好,我看它性子極烈,卻肯順從於二位,想來便是你們之間的緣分。”
若那匹白馬與徐鶴雪沒有關聯,沈同川說什麽都要將它要來,可惜人言可畏,他再是不舍,亦不能要這樣一匹馬。
“宋嵩的親兵見他已死,便立時來討好巴結我,所以當日在戰場之上,他們才只顧我,沒顧著倪小娘子你。”
“我明白的。”
倪素那日將情勢看得很清楚。
“倪公子?”
沈同川看向一旁的徐鶴雪,見他垂著眼簾,也不知在想什麽,便喚了一聲。
徐鶴雪抬起眼睛。
“雖說出了蘇契勒自戕的這個變故,但多虧公子,如今我的官帽還在,秦將軍與魏統領的兵權也還在。”
沈同川朝他作揖。
“沈知州不必如此。”
正逢秦繼勳走過來,徐鶴雪便道,“只是我有一事,想問沈知州與秦將軍。”
“何事?”
秦繼勳走過來便聽見他此言。
徐鶴雪側過臉,看向雍州城門之外,正在安撫起義軍的兵士的那個人,“二位,真不打算讓他入城?”
“他自己不都說了,他願意暫留城外麽?”
魏德昌也走過來。
“我明白倪公子的意思。”
沈同川深深地瞧了一眼楊天哲的背影,“他雖如此說,但卻擋不住他底下那些起義軍心生憂懼,那些大多是窮苦的百姓,若不是被胡人逼得活不下去,他們亦不會用耕種的手來拿殺人的刀,如今若將他們拒之城外,他們難免會覺得我雍州並非真心接納他們,而是要將他們當做抵擋胡人的靶子。”
“這樣下去,極易生亂。”
秦繼勳神情嚴肅,說出他眼下最為擔心之事。
他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奈何秦魏二姓大族在此根深蒂固,兩位族長若不松口,雍州百姓亦不會輕易接納外面的起義軍。
他總不能以兵戈指向自己的親族與百姓,何況軍中,亦有不少雍州人。
“不若,沈知州與秦將軍便許他們就在城門之外駐守,再讓我與他們待在一處。”
徐鶴雪說道。
此話既出,在旁靜聽的倪素一下抬起頭,望向他。
“倪公子是想……”
沈同川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能夠暫時安撫起義軍的好辦法,派遣他們信得過的人去與起義軍待在一處,既能安撫人心,亦能探聽虛實。
可,他這也無異於是將自己送去做起義軍手中的人質。
“還是讓老子去!”
魏德昌粗聲粗氣,話音落,只見徐鶴雪看向他,他的神情便有些別別扭扭的,“你這病歪歪的,由我與楊天哲他們一塊兒在外面待著,他們哪個不放心?”
“魏統領不用部署兵防嗎?”
徐鶴雪淡聲詢問。
“我……”
魏德昌語塞。
“靠近城門的這一片地界都要安排百姓搬離後撤,沈知州是此地的父母官,你不在此,何以安定民心?”
沈同川斟酌著正打算開口,又聽這年輕公子問道。
“我是秦將軍的幕僚,山坳之戰,亦多虧魏統領在起義軍中為我揚名,此時我去,再好不過。”
“誰給你揚名了?”魏德昌梗著脖子辯駁,“我那是跟楊天哲他們喝了幾碗酒,醉話罷了!”
“多謝。”
徐鶴雪朝他頷首。
他始終清清淡淡的,又有禮有節,看著跟個文雅風流的君子似的,若魏德昌不曾在山坳之戰中看過他將蘇契勒綁在馬下拖行的樣子,只怕也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個人,竟有那樣卓絕的功夫,過人的膽魄。
“我讓段嶸跟著公子。”
秦繼勳沉默片刻,說道。
徐鶴雪搖頭拒絕,“不必,我隻留青穹。”
此事既定,秦繼勳與魏德昌忙於軍務,很快走開,沈同川亦沒有多留,倪素忽然松開徐鶴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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