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們也很後悔。”青年點頭。
“為何後悔?”
“鬼胎嘛,他們也不知道我會長成這樣,也不知道我會長得比正常人快,沒有毛發,也活不長。”
倪素一怔,難怪,依照他所說,他今年應該也才十七八歲,但他如今這般模樣,看著卻像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那你,為何會來雲京?”
她問。
“我阿娘讓我給張相公送信,就是你給我包子吃的那日,我正好將信送到張相公手中。”
“什麽信?”
“她說,徐將軍沒有投敵叛國,這件事必須要有人知道,這個世上,不能人人都罵他,毀他。”
“可是張相公被流放多年,我阿娘等了好久,才等到他重新回雲京做官,她讓我將信送來給張相公,雖不足以作為翻案的證據,但至少,能讓張相公心中生疑,或許有一日,還能還徐將軍清白。”
他說著,又有些悵然,“可惜,張相公也死了。”
倪素沉默良久,才出聲:“你叫什麽名字?”
“青穹,戰血拭我劍,此劍破青穹。”
他的五官並不如常人靈動,連笑容也是僵硬的,“我阿娘說,這是徐將軍的詩。”
一個少年將軍的意氣風發,幾乎全在此詩。
倪素心中默念一遍,有些失神。
“小娘子,若要救徐將軍,我們得快些走。”青穹的聲音落來。
倪素一下抬頭,“走?”
“我阿娘如今已身在幽都,但我阿爹卻時常能夠聽見阿娘說話,他雙腿不便,無法與我一起來雲京,只要回去見我阿爹,一定有幽都的法子治他的傷。”
青穹說道。
倪素沒有猶豫,立即點頭:“好,我立即動身隨你去雍州。”
“你……”
青穹沒料到她會如此利落地應下,“那可是邊關,你若不敢,我可以帶徐將軍去。”
“他是受我所召,不能離我半步。”
倪素抬起頭,簷瓦之上淺金如漆,“我要救他。”
青穹看她站起身,很快走入對面的居室裡去,沒一會兒又出來,手中拿著一個脈枕,走到他面前來,要他伸手。
青穹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這不是病,你治不了……”
倪素的手指輕扣他的脈搏,“你雖是鬼胎,但你阿爹終歸給了你一副血肉之軀,只要是血肉之軀,我或多或少,亦能為你減輕一些痛苦。”
倪素雖鑽營女科,卻也不是只會女科,他體寒,血脈阻滯,關節疼痛的毛病,她亦有法子緩解。
“只要你阿娘能救他,我這一路會給你買很多包子餅子吃,你想吃別的也可以,這便是我的答謝。”
倪素說道。
青穹沒說話,他隔了會兒才瞧著她,“你都不怕我嗎?”
他生得奇怪,沒有人敢這樣接近他。
倪素收回手,心中大抵有了數,“我不知有什麽好怕的。”
她低眼看向自己腰側的藥簍,裡面的那團瑩光浮動,她將手指探入藥簍內,它便會主動貼來她的指腹。
“鬼非鬼,人即鬼。”
“這世上,本沒有比人更可怕的存在。”
第65章 永遇樂(四)
清明時節, 淫雨霏霏。
張敬墓碑旁跪著老內知劉家榮,不斷重複著往盆中扔紙錢的動作,若有人來敬香, 他便會起身退到一旁,點了香, 遞給來人。
賀童在旁守著,吩咐自己帶來的家仆將香燭備好,他忘了剃胡須, 整個人顯露出一種沉鬱的疲態。
孟雲獻與裴知遠才走近,便見墓碑前有人在作揖敬香, 賀童聽見步履聲, 抬頭見孟雲獻, 便俯身作揖:“孟相公。”
直起身, 他看向孟雲獻身旁的裴知遠,頷首喚了聲:“裴大人。”
而那敬香的人適時回頭,裴知遠只見他身著墨綠織錦直裰, 戴襆頭,端正的五官經受風霜,已不再年輕, 下頜蓄著半長不短的黑須。
此時眼中帶淚。
“潘三司。”
裴知遠收斂驚訝, 俯身作揖。
“敏行何必多禮,”潘有芳抹了一把臉, 又看向孟雲獻,“孟公, 您回朝時, 我不在京中,十幾年了, 到如今我才算見了您一面。”
“我回來時還奇怪呢。”
孟雲獻指了指身邊的裴知遠,“我還問敏行,我說怎麽不見潘三司?他說你父親去世,你回鄉丁憂去了。”
“是啊,丁憂三年。”
潘有芳回頭望了一眼墓碑,長歎一聲,“我回京途中聽聞張相公的事,緊趕慢趕,沒趕上出殯,但好歹,今日是清明。”
老內知劉家榮適時點了香,躬身送上,孟雲獻率先接過,裴知遠站在他們二人身後幾步外,也接了香,俯身作揖。
孟雲獻敬完香,又盯著那墓碑上的字痕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臉,盯著賀童,“你這眼睛腫得厲害,你夫人就沒給你熱敷?”
“過幾日便好了。”
賀童的嗓音有點啞,鼻音也重。
“賀學士,節哀。”
潘有芳聞聲看過來,便也安撫一聲。
賀童低頭應了一聲。
孟雲獻本欲再留一會兒,裴知遠卻提醒他政事堂中還有事務沒處理乾淨,他隻好轉身往停在不遠處的馬車那兒去,陸陸續續來的人很多,有認出他的,便都朝他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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