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代替擂鼓之人,喊出撕心裂肺的冤屈。
——鳴冤鼓。
袁蒼跟蕭瑾對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沉重,如今朝堂百廢待興,處死的都是禍害鄉鄰的朝堂奸佞,每落一顆人頭便有百姓拍手稱讚,何來的冤屈可言?莫非有人其心不死,還想光複景國的統治,刻意來攪亂這一池渾水?
袁蒼和蕭瑾顧不得其他,立時朝著衙門趕去,那裡已經圍了不少的平民百姓。最前頭,兩名衙役押著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麽,想來也不是什麽好話。但是那白衣男子卻無動於衷,明明身形單薄,卻拚盡全力地挺直了脊梁骨。
他被反押著雙手,嘴角有著被人痛打而殘留下來的烏青,可他烏發披散,臉龐微側,那露出來的半張容顏竟是人間罕有的俊色。
“容華長公主府小侍袖香,有冤情上訴!”
第17章 【第17章】皇朝長公主
“你可知曉,登聞鼓一響,必將上達天聽。鳴冤之人,不實則杖一百,事重則從重論?”
“得實則罪免,我知。”
“你要告誰?”
“容華公主之駙馬,當今戶部侍郎楚奕之!”
那名叫“袖香”的白衣男子話音剛落,知府與衙門外旁聽的百姓們都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知府將驚堂木重重一拍,語氣急促地下令道:“侍兒告駙馬,以下犯上,杖十;民告官,罔論孝悌,杖二十!來人啊,拖下去,杖三十大板!”
知府恨不得眼前之人被直接杖斃,也好過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皇宮侯府自幼時便培養起來的男侍,十指不沾陽春水,三十棍下去只怕是要一命嗚呼了。
可即便如此,白衣青年依舊脊梁筆挺地跪在原地,面色慘白如紙,牙根緊咬,不發一語。
“且慢。”
坐在屏風之後的袁蒼出聲製止了想要上前押人的衙役,平和穩沉的目光便落在了袖香的身上:“登聞鼓響則事不能休,冤情屬實才可免罪,可你以下告上乃是越訴,三十殺威棍下去你可能就斷氣了,即便如此,你依舊堅持上訴嗎?”
袖香自從聽見“杖三十”後便完全僵在了原地,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卻沒有退縮。
“袖香位卑身賤,命如蒲柳,自幼長於深宮,面繪奴顏,躬僂媚骨,如蛆蟲般匍匐而活,這本是侍兒的命數。”
他淒然一笑:“可有一人,卻教會我何為青竹作骨,明月為心。”
袖香換下了精致的白衣,洗淨鉛華,一身粗布麻服擂響了登聞鼓,只為了在最後的最後,為一人傲然地活。
他當然不能再低頭,若他自己都立不起來,又如何讓人相信公主的冤屈呢?
袁蒼無法否認,他被青年的話語打動了。
他也曾身作浮土、命如飄絮,可他遇見了先生,才有了充滿光明和希望的未來。
更何況,青年想要狀告的人是他的摯友,是容華公主的駙馬。男侍告駙馬,無論誰是誰非,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戲劇性,旁聽的百姓這麽多,若不能力證駙馬清白,日後恐怕少不了嘴碎的流言蜚語。
於公於私,他都不應該讓此事隨水而去,化作塵土一柸。
“三十大板壓後處置,你有何冤屈,當堂訴來。”
袁蒼此話一出,知府滿面錯愕,外頭旁聽的百姓們也禁不住竊竊私語,但很快,所有人又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袖香落淚了。
美人垂淚,萬眾屏息,可最明了“美”為何物的男侍,此時卻哭得像個孩子,狼狽得一塌糊塗。
袖香用大袖擦了一把臉,打開了一直揣在懷裡的包裹,從中抖出好幾本藍白封皮的書冊,他顫著手翻開其中一本,斷斷續續地念道:“三月甘五,收禮部員外郎郭錢孝敬五百兩紋銀,三月甘七,設絳桃宴,戶部十三司主事蔡薑之妻贈羊脂玉屏風一扇、珠寶若乾,折價三百一十五兩紋銀……四月初三,張家相贈黃金千兩,求換得次年皇商名額,允之,後得三成利……”
袁蒼聽得眉眼一凝,這竟是容華公主收受賄賂的帳本。
不等袁蒼質問,袖香又拿起另外一本:“五月十日,自西域行商之手購得海上明珠一斛、藏紅花花蕊一盒、天山雪蓮數朵,支出紋銀千兩,研磨成粉,傅粉以面;甘二,自海外遊商之手購得鏤空琉璃香熏球一隻,支出紋銀五百兩,因貓兒頑皮而碎,憾之……”
荒唐!不管是知府還是袁蒼,都聽得眉梢直跳,如果說前一本帳簿隻讓人覺得容華公主驕奢淫逸的傳言果真不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那後一本帳冊記錄之事簡直荒唐可笑至極!這麽多銀子,就算是將之熔成扁石拿來打水漂都得打得手酸煩膩,可這容華公主居然有本事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其敗得乾乾淨淨!買的還竟是一些不能折價變現的廢品!
這一回,就連袁蒼都忍不住懷疑容華公主是否早已料到今日的結局,這才打著“我就是將這些阿堵物全部沉河裡都不會讓一分給蒼軍”的算盤做出這麽多的荒唐事。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袁蒼養著鎮北軍那麽大一群人,就算有“先生”暗中接濟,也是窮過苦過的,現在一聽袖香報帳就覺得窒息無比,“容華公主收受賄賂,魚肉百姓,早已是板上釘釘的罪名,這與戶部侍郎有何乾系?”
“當然有關系!”袖香忽而拔高了聲音,他像是忍無可忍了一般,猛地將那些帳本往地上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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