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頭,便見神姿高徹的女子去而複返,神情依舊那般冷淡。
然而她才剛一靠近,孩子的哭聲便漸漸弱了下去,只是抽抽搭搭地伸著手,在空中胡亂地抓撓著,仿佛想要留住什麽。
望凝青站在一臂之距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那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孩子,不知怎麽想的,竟抬起一隻手指輕觸他的小手。
孩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軟綿綿的沒什麽力道,即便如此卻還是憋紅了臉,一個勁地將望凝青的手指往自己的懷裡帶。
平心而論,這個孩子看上去的確不像是老人家的小孩,他眉眼生得極好,神清骨秀,玉雪可愛,特別是眉宇間的一股靈氣,看著便聰明乖巧。
靜喧看著嬰孩的舉動,心中的秤杆也忍不住緩緩偏移,她不禁想,這孩子莫非真的跟自家小姐有緣嗎?
望凝青任由小孩抓著自己的手指,用指節摩挲了一下嬰孩嫩嫩的臉蛋,就在老人心中略有忐忑之時,這才出聲道:“孩子叫什麽?”
“這……”老人為難地看著繈褓裡的嬰孩,“狗蛋”、“鐵柱”等名字險些呼之欲出,但最終還是忍住,搖頭道,“可憐,就叫‘可憐’。夫人,您賞他一口飯吃就好了。”
望凝青聞言,頓時輕挑眉梢,淡漠道:“要做我的孩子,就要自己立住,不能讓人可憐。”
她說著,接過了老人懷中的繈褓,原本皺巴著小臉哭得滿面通紅的嬰孩一入她的懷中,頓時吸吮著自己的拇指安安分分地蜷起,看得旁人嘖嘖稱奇。
靜喧有些遲疑,雖說這孩子看著很有靈氣,似乎也的確和小姐有緣,但自家小姐新婚不久就領養一個孩子,這叫什麽事啊?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隻君子,福履綏之。”望凝青輕彈了一下孩子的額頭,道,“你以後便叫‘南木’吧。”
第195章 【第16章】明媒正娶妻
望凝青領養了一個孩子, 卻沒想過要跟任何解釋。只有靜喧一人在旁心驚膽戰,不知如何跟姑爺坦白此事。
照理來說,就算真的同情憐憫這個孩子, 那收作家生子, 如那老人所說的一般賞口飯吃便是了, 何必冒著得罪公爹和姑爺的風險收作養子呢?
再說了,自家人知自家事, 靜喧是陪伴小姐一起長大的,她知道小姐天生寡情、為人淡漠,並不是那麽善良無私、通情達理的性子。
望凝青將這個被取名為“柳南木”的孩子帶回了家中, 吩咐家中管事以後孩子的吃用走她自己的體己而不走公中,這更讓靜喧感到迷惑。
靜喧到底是尋常人的思想, 見狀不由得猜測道:“小姐是想出家後養兒防老嗎?”
不怪靜喧會產生這種想法,實在是望凝青以前三天兩頭把出家掛在嘴邊的執著令人印象深刻, 靜喧一時半刻有些拗不過來。
“養什麽老。”望凝青淡定自若地倚靠在床榻上, 任由懷裡的嬰孩不住地舔咬著她的手指,時不時逗弄兩下, 柳南木便會朝她露出一個軟綿綿的“無齒”之笑。
望凝青讓人拿著帖子回柳家去請一位信得過的奶媽,又讓人熬了濃稠的米湯與牛乳,暫且作為替代給孩子喂下。
南木大概是餓得狠了, 倒也沒有怎麽挑嘴, 把塞到嘴邊的湯杓舔得一乾二淨,若是喂得慢了還會輕輕拍打著望凝青的手,嘴裡發出啊啊的奶音, 不住地催促著。
嬰孩的精力有限, 柳南木吃飽喝足後便吸吮著手指頭、乖巧地窩在母親的懷裡睡著了。
然而, 即便是在夢中, 他也緊緊地攥著望凝青的衣襟,眼角的淚珠欲墜不墜,嘴裡含糊著細碎的囈語,顯然,這孩子剛出生不久便已經飽嘗了人世的苦難。
望凝青把孩子抱起來掂了掂,身量未成,骨輕命薄,大概七個月大的模樣。雖說民間有“活七不活八”的俗話,但這孩子能苟活下來也實屬不易了。
望凝青否定了“養兒防老”之說,靜喧反而愈發困惑:“那是為什麽?小姐並不是這麽善良的人。”
這話說的。望凝青抬了抬眼皮:“會不會說話?養大了打著玩不好嗎?”
這話說的。靜喧整個人都不好了:“整得您好像很會說話一樣?”
兩人一起長大,這樣偶爾的打趣嬉鬧也算尋常,見望凝青不想多說,靜喧便也起身告退,讓下人去準備一些嬰孩需要的物事了。
望凝青待在房間裡撥弄算盤,午後的陽光與劈裡啪啦的珠算聲編織成了和諧而又令人安心的曲調,懷裡的孩童睡得香甜,原本不穩的吐息也逐漸趨向平緩。
望凝青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柳南木能夠躺平在她的懷中,隨即她一手持著毛筆,筆尖凝墨,久久未能落下。
望凝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收下柳南木,大概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太過討巧,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沒有違背吧。
雖然父母長輩反對望凝青修道,但她從小博覽群書,深知“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的道理,如果非要說這孩子與她有緣,倒也不算說錯。
恰好她嫁人離家,身邊沒有長輩拘束;恰好她難得在外,碰見這被生母舍棄的嬰孩;恰好她與殷澤相約和離,以一年為期……
當然,如果只是這些,倒也不足以打動望凝青。
她雖然不介意麻煩,但也不想自尋煩惱,承擔起另一個生命的前半生並不是一件可以輕拿輕放的事情,因為這意味著責任,也意味著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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