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勤勞的耕農,在尚未開荒的土地上播撒下智慧的種子,但卻沒有根據自己的意願強行糾正他們的生長。所以,他們最終都成為了“自由的孩子”。
安婆婆是妖族幼崽們童年時的一場秋風,一陣春雨,她本該像故鄉一樣成為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印記。他怎麽會忘?怎麽能忘呢?
“我想起來了。”那些淡在記憶中的畫面被反覆描摹,模糊的筆觸也漸漸變得鮮明了起來,“天地木,有一天,枯萎了。”
狐遲陽呢喃自語,眼前的場景卻出現了另外的波動。
“安婆婆!”靠在外圈的幼崽突然語氣歡快地輕叫了起來,“大哥哥來找你了!”
隨著這一聲呼喚,圍在內圈的幼崽們頓時拉長了語調,撒起了嬌:“不要啦,安婆婆,再講一個故事嘛!再講一個嘛!”
他們紛紛抬起粉嫩的爪子,用毛茸茸的身體嬌滴滴地蹭著老人的手,而一些體型較為龐大的幼崽則不動聲色地挪動軀體,試圖擋住那人的腳步。
然而,與永遠淡然平和的安婆婆不同,來者對幼崽沒有那般慈和溫柔的心腸,反而鐵血冷酷得很。
他一身白衣,穿花拂柳而來,擋路的幼崽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拂袖振開,硬生生在皮毛的海洋中踏出了一條康莊大路。
“小安。”他語氣冰冷,五官面目都被樹葉間隙漏下的陽光照得模糊。
他朝著坐在草地上的女人伸出手,女人仰頭望他,神色不動,眼神卻似乎有些茫然與恍惚。
“回去了。”他就那樣攤著手掌,等待著女人的回應,像一座不化的冰山,或是一柄立於石中的劍刃。
他們便這樣僵硬地對視著,一直一直,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一直看著他,而他也沒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無比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應,似乎百年也等得,千年也等得。
蟬鳴吱吱喳喳,吵得有些惱人。心大的幼崽們自知打不過,已經自顧自地跑到一邊去撲蝶玩耍,天生敏銳的妖族幼崽生來便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
拂過天地木和接葉鎮的風吹拂著男子水墨般的長發,白衣如雲,他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人覺得風流意態猶難畫。
沉默的僵持中,狐遲陽幾乎以為男子應該感到不耐了,但他卻沒有。於是,安婆婆終於有了反應。
她抬起手,看了他一眼,這才緩緩將手指放入他的掌心中。只是三根手指的指尖輕觸,很輕很輕,似乎隨時都可以抽手離去。
然而,已經站成一座冰雕的男子卻在這時給出了驚人的反應,他迅速收緊五指,握得很緊,很緊。
他緩慢而又堅定地將她從地上拉起,明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卻做得舉輕若重,慎重不已。
——仿佛在將一個血肉淋漓的生命,從泥潭中帶離。
第328章 【第28章】天道眷顧者
狐遲陽在看見白衣男子出現的瞬間便仿佛挨了一記晴天霹靂, 狐是傻的,頭皮是麻的,舌頭跟打了結般, 磕巴半天都說不出話。
白衣男子雖然話少,但不久前剛剛聽過這個聲音的狐遲陽倒不至於這麽沒記性就把人忘掉,但他不明白,他美好的童年回憶裡為什麽會出現這個噩夢般的存在?
——天界第一戰力, 封號“劍尊”的銘劍仙尊。
僅僅只是遠遠地看著那個人的背影, 狐遲陽就克制不住的齒關打戰,冷得縮成了一團,喉嚨深處不自覺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狐遲陽很害怕劍尊, 這種本能的反應源自他古老的血脈, 大抵是因為上一任妖主討教過劍尊的劍意, 所以妖主的傳承中也銘刻著那份對劍尊的恐懼與回避之心。
之前在清寂山上看見幻影時, 狐遲陽約莫是所有人中最快接受“劍尊乃世外人”這一事實的。因為在狐遲陽看來,劍尊早已不能以此世常理而論。
劍尊尚未飛升,按理來說修為應該是渡劫期, 但狐遲陽面對同樣是渡劫期並且修行同一道法的玄微上人時並沒有任何的恐懼敬畏之心,對劍尊卻明顯不大一樣。
在劍尊拔劍之前, 你很難想象這世上竟有這樣的人、這樣的劍意。
哪怕只是在傳承的記憶中窺見支離破碎的浮光掠影, 狐遲陽也完全能明白上一任妖主為什麽會對劍尊感到如此的恐懼。
也正是因此, 看著劍尊如此小心翼翼地對待安婆婆,狐遲陽心中又是震驚又是難以置信。
狐遲陽雖然單純, 腦子卻也不算愚笨, 他很快便反應過來, 安婆婆恐怕便是自己要找的“氣運之子”了。
“不是……”狐遲陽驚呆了, “安婆婆年紀都那麽大了?還要老人家去保護世界……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
可惜, 幻境中的人聽不見狐遲陽的囈語,看著一身白衣的劍尊牽著安婆婆便要往村裡走,狐遲陽也只能滿臉苦大仇深地跟上。
這一路上,狐遲陽聽見周遭那些不怕死的幼崽還在瞎嚷嚷,聽得他恨不得捂住耳朵,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安婆婆,令郎又來接你回家啦?”有年紀大些的幼崽調皮,故意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語調,他們不喜歡總是打斷故事會的劍尊,所以故意打趣他。
“他不是我兒子。”安婆婆倒是看得很開,回答得隨意而又淡然,“莫胡鬧。”
指望妖族這群精力旺盛的幼崽不胡鬧,還不如指望母豬可以上樹。只聽他們壞笑著,繼續道:“那他是你的弟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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