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血是鹹的,但也多少有點點濕潤。
那個時候的方清芷就明白了,還是要自己,只有自己會保護好自己,外界都不可信。
她只有自己。
現如今的水,也是旁人喂給她的,水順著她的唇往下流,還在落,方清芷隻覺外人果真靠不住,就連喂水也要剝奪氧氣。偏偏那人又不肯給她水喝,她只能依靠這一點一點,竊玉偷香地哺育,後來她不渴了,搖頭拒絕,對方不肯,仍喂,喂到要在深吻中窒息。
方清芷想要換掉濕衣服,穿在身上不適,隻念了一聲,對方便替她換了,是柔軟舒適的真絲,舒服到她喟歎一聲,倒頭側躺。溫熱再覆,方清芷沒拒絕,一回生二回熟,她聽陳修澤誇讚她聰明,她的確聰明,艱難接受後,如今已經學會自己配合,如何將愉悅主動喂到對方唇邊。瞧啊,她就是這樣,機警、靈敏。
醉酒是什麽感覺?像在河流中飄浮,像陷入軟水之中,不由自主地任由酒精將飄渺的、不受控的神經催發,她只是一片逐水漂流、放縱自己的葉子,也放縱著葉下汩汩噴泉,不由自主順著卷入溫泉漩渦。
大抵要休息了,方清芷想,上次這樣後就可以休息了。但沒有,頂了頂她臉頰,在她唇上貼貼,最終不忍心下手似的,又轉移目的,陳修澤側身,拉住她軟綿綿的手,吻了一口:“芷寶。”
“握緊。”
什麽呢?
方清芷不知道,她甚至為那一個“寶”而不安,就像石頭被養玉者撿起般惶恐。
她自知是玉,但誰又真將她當玉呢?除了梁其頌——不,在梁其頌心中,她也並非美玉,她是自甘墮落的頑石。
罷了,罷了。
方清芷不願同人理論。
玉不需剖腹來自證。
她沒有睜開眼,陳修澤側躺著,親吻她的唇,她感到對方的呼吸、體溫,比方才要高,卻也高不過此刻掌中。她的手被陳修澤握著,對方親著她的臉頰,溫柔地叫她芷寶,芷寶。
她是芷寶嗎?
這個稱呼或許不該給她。
方清芷不知對方叫的是不是自己,隻知她很困很累很疲倦,倦到幾乎要睡了又醒,他仍握著她的手,握到她掌心都要流血,像多年之前,她在閣樓上絕望地拍著門,乞求樓下人打開門,放她出去,放清芷出去,她不是賠錢貨,她也不是討債鬼,她只是想要喝水。
求求你,給清芷一點點水喝好不好。
她的手掌心和那時一樣痛。
終於不再拍門了。
現在的方清芷不需要再徒勞無助地拍門板。
陳修澤拿了真絲手帕細細給她擦著發紅的手,系好腰帶,去接了水,擰了濕毛巾,仔細給她擦手掌心,擦身體,擦臉頰。
怕驚醒醉酒後的人,陳修澤極小心。
終於擦乾淨,屋子外的人還在鬧,陳修澤囑托廚房裡的人,讓他們明天早晨買些紅棗蓮子銀耳,再買些新鮮蔬菜和牛肉,不必做飯,明天他親自下廚。
他們答應。
吩咐後,陳修澤才回房間,方清芷已經熟睡了。
適當的酒精有助於安眠,只是陳修澤沒想到她真的滴酒也沾不到。
倒也不是壞事,今後好好照顧她,讓她不要碰酒就好了。
陳修澤如此想,終於有時間去清洗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總覺得尚有她的味道;就像他已經擦過她的手,卻總覺得自己留了氣息在上面。片刻,他搖頭,笑了笑。
這樣,倒也算“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陳修澤一覺睡到清晨,方清芷還未醒。他不驚動對方,輕手輕腳起床,早早去廚房中。
他需要的東西都已經買回來了,只是久不入廚房,陳修澤思索片刻,才抬手,去觸這些許久未碰過的廚具。
生疏了。
他剛接完水,就聽陳啟光叫他:“大哥。”
陳啟光也保持著早起的習慣,同他一樣,這麽多年了,無論生活貧窮還是富貴,他都堅持下來。
陳修澤說:“你來得剛好,這麽久沒下廚,我都生疏了——等會兒再去跑步,先和我一起做飯。”
陳啟光答應一聲,瞧見有嫩生生的藕,拿起來,開始熟練削皮。
削乾淨,又齊齊整整地切成小片。他那和旁人有所不同的小拇指必須翹起一截,才能保持平衡。
陳修澤看著自己的二弟,同他一般高,也同他一般,稍有人為的殘缺。
不過陳啟光要稍好些,他少了一截小拇指,指甲蓋只有一小半,上半截全都沒了,連骨頭帶皮肉,都是空空蕩蕩,愈合得有些艱難。
陳啟光正接水,笑:“大哥。”
陳修澤嗅到他身上煙味:“吃煙了?”
陳啟光不好意思地笑:“……就一根。”
“對身體不好,早些戒了吧,”陳修澤說,“阿光,身體比什麽都重要。”
陳啟光頷首。
自從那件事後,他一直特別聽陳修澤的話。
整個家庭裡,他同溫慧寧一般,將陳修澤的話奉為圭皋。
或許因父母亡故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懂了事,也或許因……
如舊時住在一起,父母忙,陳修澤便承擔成照顧幼弟幼妹的責任。陳修澤聰明,又擅長同老師交際,才求得一個可以遲到的機會。每日早晨,陳修澤都會早早起床,煮粥燒飯,打掃衛生,再叫醒弟弟妹妹們,給年齡最小的陳永誠穿上衣服。吃過早飯後,他再牽著弟弟妹妹的手,送他們去了學校,自己再往中學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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