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知道你們三個一個叫次捷達瓦,一個叫哈熱買提,一個叫李勝赴。”琮玉拿著小棍兒扒拉著火堆,不經心。
三個人十分驚訝。
陳既早料到這一幕,他一直想管束她,但一直失敗,她太有主意,她總是目標明確且願意付出代價,也總能如願。
總能如願四字在陳既心裡擅自重複了一遍。
總能嗎?
老兵這時問:“我們的名字是寫在我們的臉上了嗎?”
琮玉把小棍兒扔了,把手放進大腿和腹部貼著的縫隙裡:“這是你們運輸物資的必經之路,如果經常走這條路,一周能碰到你們一次。”
老兵捏了捏脖子,摘下帽子又重新戴上,咂著嘴,被小姑娘自信從容的姿態又驚到了一次,詢問陳既:“不能是既哥講的吧?”這跟陳既留給他們的印象反差太大了,他可不是他們這樣喜歡叨叨的人。
陳既沒答,凶琮玉:“回去睡覺!”
琮玉扭頭看向他,話卻對三位老兵說:“我叫陸其濛,我爸是陸岱川。”
三個老兵石化一般,不僅沒有疑問了,動靜都沒了。
陳既皺著的眉在她話閉慢慢展開。
原來是叫陸其濛。
火苗被不斷翻動的柴堆托得越來越高,火星子被風卷走,又很快出生,火影在火堆旁的幾人臉上跳著舞,亮晶晶的一雙雙眼睛裡在放映過去的電影。
寂靜許久,只有自然的風聲、樹葉跳躍聲音的野外乍起驚訝的喊叫:“陸營長!你是老陸的女兒!”
三個老兵相繼站起來,抓著頭皮轉了兩圈,震驚從肢體和神情中流露。
難為他們了,從見到陳既就在激動,幾小時後又見到了再也見不到的陸岱川的女兒……
琮玉告訴他們:“我爸寫給我和我媽的信裡有提到你們。”
平常的語言,冷靜的語氣,偏偏叫人崩潰,三人又相繼卸掉亢奮回歸了沉默,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裝聾作啞起來。
電影卡了碟,音樂戛然而止。
這是他們所能給予陸岱川的最深沉的敬畏。
琮玉在出發前把陸岱川所有信都拆了,她坐在窗台聽“梨花頌”,不是喜歡,是被風吹著臉,被戲腔衝擊著耳朵,她會暫時忘記讀那些文字的心情。
陸岱川跟眼前三個老兵一樣,把苦當成樂。
她不能感同身受,但竟然會感動,也許因為陸岱川是她父親這個身份。
如果她很小的時候就看了這些信,讀懂一個父親的柔和,或許她也會成為一個積極溫柔的人,堅定地跟隨沈經賦把京劇發揚光大。
她沒看。
於是她長成一棵野草,不要在溫室嬌俏妖嬈,要在荒原和雪峰之巔屹立不倒。
老兵們站在琮玉不遠處,陳既作為他們之間聯系的橋梁,什麽也沒乾,沒說話,也無舉動。
火苗漸漸弱了下去。
琮玉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困了,睡覺去。”
她走回奔馳車,老兵們的目光追隨她,有一瞬,似乎回到追隨陸岱川的時候。
年輕時不覺得,歲數越來越大以後,對於再不能找回的時光,再見不到的人,冷不防想起,總是會在心裡泛出極酸澀的苦水。
陸岱川笑著接過物資,問他們這一路累不累的畫面,在他犧牲後,丟失至今。
陳既也站起來:“她想去阿庫勒。”
老兵們收回眼,後知後覺地點著頭。其中一人說:“是,到那兒看看,看看她爸爸生活的地方……”
老兵話沒說完,拿手腕子抹了抹眼角,呼出口氣:“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明天還得趕路呢,回車上休息吧。”
“回去吧既哥。”
“聯系方式就不留了吧?”老兵說著看向另外兩位戰友:“活著的人見面很容易。”
“嗯。回吧陳既,既然是偶遇的,就當做偶然,偶然事件是很驚喜的事。我想著,咱們以後應該還能有這樣的機會。”
一如偶遇,就用偶然作為結束語。
“陳中隊長!後會有期!”老兵們面對陳既,挺直腰杆,規整地敬了一個禮。
這番相逢,陳既一直沒有太多情緒外露,是這些年來掩藏自己已經變成習慣,但他的血液從見到他們起就產生了驟變,那是血液記憶。
他軍姿方正,回以標準的軍禮。他曾是誰,不曾忘記。
分別後,老兵回到皮卡車裡,陳既也回到了自己車前。
他站在車窗旁,見琮玉沒在車上,皺了下眉,隨後憑著直覺繞到車屁股。
琮玉就蹲在後車軲轆,手裡拿著一根小木棍,在石子路上瞎劃拉,白衣服下擺沾了地,但她並不在意。
陳既沒說話,就站在她身側,正好站在了風吹來的方向。
琮玉劃拉了一會,丟掉木棍,拉住陳既的手。
陳既沒抽回。
常蔓在車裡,透過後視鏡,靜靜看著這一幕,看了很久。
第50章
琮玉醒來在後座,身上蓋著兩張毯子,車裡空無一人,外頭的皮卡和貨車不見了,貌似已經被邊防團的救援拖回去了。
她腦袋很疼,揉著腦袋下了車,從包裡拿出牙刷,接了點水,走到溝子邊。
常蔓敷著面膜從坡上下來,看見她,問:“來一張嗎?”
琮玉吐掉嘴裡的泡沫,說:“我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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