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裡的林苑睫毛垂了下來。
一條觸手從街道的地面冒出,鑽進那哨兵的腦子裡。
一瞬間,那人眼球凸出,神色癡傻,口裡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語。
林苑出手,讓他徹底地瘋了。
豬形的怪物,在昏暗的客廳裡呼呲呼呲喘著粗氣,一步步踩在凌亂的地板上,屋子在腳步聲裡震動起來。
鬃毛豎立的怪物,口涎滴答的大嘴,染血的凶刀。
他完全感覺不到林苑,找不到剛剛在窗口一閃而入的人類女孩。
於是憤怒地胡亂揮動那柄鋒利的殺豬刀,在屋內亂砍亂劈。
那刀的刀背極厚,刀鋒磨得銳利,不知道之前砍過什麽,沾著濃稠的黑色血跡。
屋內的無數家具在那銳利的厚刀下粉身碎骨。
有很多次,近距離擦過的刀風和滿屋亂飛的碎片劃到了林苑的觸手,甚至有一兩道劃傷了她的臉。
但她始終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身體傳來痛感,精神體受到了一道道的傷。
疼痛刺激到林苑的神經,但這沒什麽,疼痛不過讓她變得更加冷靜而已。
豬頭怪物在黑暗的屋子裡肆虐了許久,終於離開。
不久,屋外響起了尖銳的慘叫,那聲音一聲又一聲,撕碎了這個寂靜而詭異的空間。
其中夾雜著豬的鼻息和進食的咀嚼聲。
林苑抱著雙腿,坐在黑暗裡,那折磨人的聲音持續了多久,她就聽了多久。
黑暗,在這樣恐怖的聲音中,變得更濃。
扭曲的世界,怪異的寂靜和黑暗中孤獨一人。
幼年的時候,在那場大火中,身為向導的父親封住了她的痛覺,五感和一切情緒。
父親死後,那種精神力的封鎖早就隨之解除了。
但林苑卻好像永遠被鎖在那個冰冷的冬天。
不懂得敬畏,不害怕疼痛,也不懼怕這樣的黑暗。
只是如果在這樣的地方待久了,屬於人類的情緒被一再磨滅,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這樣黑暗和荒誕的世界,會是自己最終的歸屬。
林苑抱著腿在小小的角落裡坐了很久,聽到屋外的動靜漸漸消失了。
她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斷了的那條觸手。
柔軟的觸手失去了它的一部分,沒有了靈活的尖端,半截觸手可憐兮兮地現出身形,纏繞進林苑的懷中,把碗口大的截斷面給林苑看。
林苑撫摸了它很久,發覺沒有用,自己是很難安慰自己的精神體的。
很多腕足都受到了傷害,有了劃痕,不那麽遊光水潤,哼哼唧唧地在腳邊蠕動。
林苑突然很想吃一點甜的東西。一個糖果,或者隨便一點什麽甜食。
但手邊什麽也沒有。
林苑就想起了那個會去給自己找糖果的哨兵,想起了那隻虎鯨,想起自己吃過的那個甜絲絲的吹糖人兒。
想到這些,她覺得自己好受了一點,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
臉上的一點血跡流下來,沾到了嘴角,林苑舔了舔,隻嘗到了一點血腥味。
這裡沒有糖,也沒有會去給她尋找糖果的人
摸著斑駁的牆紙,慢慢穿過黑暗無人的客廳,林苑推開門,沿著街道走了出去。
道路很不好走,那些不時出現的怪物逼得她走走停停,不斷改變方向。
她甚至看見了一朵巨大蘑菇,飄蕩著雪白的菌絲站在一片種植園中。蘑菇腳下的土壤中趴伏著一具蒼白的人類軀體。
大大小小無數的孢子手拉手飄過來的時候,林苑拔腿就跑。
等安全的時候,林苑才發覺自己躲在一個類似農場的地方。
或許該叫它“農場”。
飼養員不在,空闊的大棚裡是兩排的金屬籠子。類似雞舍,一頭是食槽,一端是產蛋的履帶。
但那些狹窄的金屬籠子裡關著的卻不是雞鴨,竟然是人類,成年的男性人類。
林苑藏身在一個架子下方。在她對面,視線可及的地方,一個年輕的男人躺在一個籠子中。
他的腦袋從籠子裡露出來,脖子被狹窄的缺口限制著,只能保持著仰面躺著的姿勢。他的口裡塞著引流的食管,被不斷的喂進食物,腹部高高隆起。
再下面的位置,林苑看不見了。
另一端的履帶咕嚕嚕轉動著,過了一會,一個碩大的,顏色雪白的硬殼蛋被傳送出來,不知道送往什麽地方。
那人不知道遭遇過什麽,一條手臂齊臂斷了,另一條被死死鎖在籠子上,腹部畫滿了可怖又詭異的符號,血紅的符文在人類的肉體上亮著瑩光。
非人的折磨和虐待擊垮了這個男人的意志,他呆滯地睜著雙眼躺在那裡,任憑管道裡流動的食物不斷強製喂進肚子。
林苑蹲在架子下,盯著對面的那個哨兵看了很久,開始啃自己的手指。
這個大棚裡的所有男人,幾乎都是這樣的形態。一邊不停地吃進食物。另一邊的履帶上,碩大的硬殼蛋被傳走。
幾乎所有人,精神都已經完全崩潰,有些口中發出咯咯咯的怪笑聲,主動伸著脖子去舔食槽中的食物,
有些趴在那裡,口裡不斷念叨著, “黃金樹,嘻嘻,黃金樹……”
只有林苑眼前這個哨兵,還勉強保留著人類的意識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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