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嶼腦中閃過幼時兄長帶他和弟弟玩耍的畫面——
“二郎、三郎,這是我特製的顏料,遇水則顯,送予你們,日後若有密語,可以此顏料書寫。”
啟帝看到薑嶼面上一瞬的失神,道:“看來薑卿已成竹在胸。”
薑嶼斂神,“回陛下,臣確是想到些許舊事,只是還有待實證。”
啟帝頷首,“朕會下一道旨意,命你隨身保護太子前往皇陵祭祖,你將京中安排好,秘密走一趟瀛洲。”
薑嶼躬身一禮,“臣遵旨。”
“莫要教人察覺出端倪。”啟帝叮囑,“若有必要,便拿著朕的諭旨調兵阻截,絕對不能教亂黨得到軍餉。”
薑嶼領命:“臣必定竭盡全力。”
“你退下吧。”
薑嶼退出大殿,心念轉動,思量著如何對施晚意掩飾皇命。
而此時,施晚意剛回到陸家,幾乎未停腳,正院的婢女便找過來,請她去正院見老夫人。
“我稍後就過去。”
施晚意打發走正院的婢女,沒急著去正院,反而在她屋裡坐下。
宋婆子在馬車上已經稟報過,昨日龐嬤嬤的兒子去過正院之後,老太太才找她。
而龐嬤嬤的兒子,從瀛洲回來。
“叫丁姨娘過來。”
丁姨娘不敢拖延,簡單收拾便匆匆過來。
施晚意看她眼中不似前幾次那般死寂,就像一朵打蔫的花忽然澆了水,嬌豔欲滴,勾唇,“丁姨娘如今氣色頗好,不想死了?”
丁姨娘惴惴不安,囁喏:“夫人……”
“我是懶得搭理你,但你早不想死晚不想死,偏偏到東院兒之後給我找事兒。”
施晚意輕吹了吹浮在杯中的茶葉,慢悠悠地喝一口茶,輕聲問,“我還以德報怨,讓你全須全尾地嫁出去,可能嗎?”
給人希望,又親口告訴她,希望如同鏡花水月。
丁姨娘纖弱的身軀微晃,泫然欲泣。
嘖嘖,這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可想過你未成年的親生兒子,日後在我手底下過活,會是何種處境?”施晚意仿若惡毒正室上身,使勁兒戳她傷痛,“真是狠心。”
丁姨娘不願意面對的內心直接教她撕開來,面無人色。
“是覺得我善良嗎?所以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更軟弱可欺?”
丁姨娘攥緊裙擺,兩串淚滑落下來,緩緩跪在施晚意面前,“夫人,我願意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只求夫人不要遷怒釗哥兒。”
施晚意見不得女人哭,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捏著她的下巴抬起,“瞧你,我自然是善良的。”
丁姨娘下巴捏在她手裡,不敢動彈,清淚沿著眼尾入鬢,越發嬌弱動人。
施晚意拿著帕子,輕柔地擦拭掉她面上的濕潤,柔聲問:“當年,是你勾引陸仁嗎?”
丁姨娘含著淚迅速搖頭,哽咽道:“不是,是他困住我,強要我。”
“乖。”施晚意誇讚一句,又問,“為什麽自殺?”
丁姨娘貝齒輕輕咬住下唇,輕顰蛾眉。
施晚意眉眼疏淡下來,甩開她的下巴。
丁姨娘的頭順著她的力道,輕撇向一側。
施晚意站直,故意在她面前擦擦手,扔掉帕子,居高臨下道:“隨我去正院。”
丁姨娘瞳孔一震,忐忑不已。
施晚意淡淡道:“我有底線,才給你機會,如何選擇,麗嘉你自己想清楚。”
她說完便起身。
宋婆子問:“可要老奴隨您一起過去?”
施晚意漫不經心地擺手,“不用,這點事兒不值當您老出馬。”
宋婆子便道:“那我教膳房準備您喜歡的湯鍋子,等您回來。”
施晚意笑了,“那我得快去快回。”
隨後她又吩咐婢女,叫府裡的陸家人都去正院,這才帶著丁姨娘前往正院。
兩人到正院後,施晚意留丁姨娘先安靜地待在外間,然後一人踏進內室。
老戚氏一夜沒睡,眼下青黑一片,眼球布滿紅血絲,臉頰微微凹陷,嘴唇也發白。
活像是教鬼怪吸食了精氣。
施晚意乍一看到老太太這模樣,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微頓。
她上次見到類似的臉,還是初睜開眼看到宋婆子等人,一睜眼一屋子兩腮凹陷、兩眼通紅的“人”,嚇得她一哆嗦,以為見鬼,險些沒暈過去。
老戚氏不曉得施晚意心裡叨咕她像鬼,又急又躁地催促道:“你還不進來!”
施晚意慢步走近,行禮後明知故問道:“不知母親叫我過來有何事?”
老戚氏迫切想見到施晚意,可真的面對面,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質問,隻死死盯著她的臉,眼神滲人。
她昨日得到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鬱憤積壓在胸口,始終未能尋到出口平複,一夜煎熬,飽受折磨。
她不相信出息的兒子會死於花柳。
可又怕兒子真的死於花柳,帶累她其他孩子的名聲。
更讓她如鯁在喉的是,恐怕要被施晚意拿捏……
而施晚意已經不是初回京城那個“臥薪嘗膽”的她了,在娘家站站也就算了,自然不會再在陸家“罰站”。
她極自覺地坐下,笑盈盈地說:“昨日我阿姐臨時邀我去她府上留宿,因著母親病中,不好打擾,這才沒稟報母親,您不會責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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