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答應得爽快。
初八一早,施晚意帶走東院一半的侍從和護衛,出門。
陸姝出門多少次都不夠,一上馬車便趴在窗上往外瞧。
“金城坊周圍你都瞧過多少次了?還沒膩?”
“不膩。”陸姝跪坐在小腿上,腳丫靈活地晃,忽地瞧見巷子裡有一個宅子外圍滿官差,奇怪道,“那是怎麽了?”
施晚意傾身望了一眼,官差壓著人出來,那些人各個都帶著枷鎖,了然道:“許是犯了事兒,下獄抄家。”
“犯事兒?”
陸姝面露愕然。
下人消息更靈通些,施晚意便召來個婢女,詢問她。
婢女果然知道,清楚道:“那是禦史台一位大人家,據說彈劾不成,反致罪,查出收受賄賂、構陷官員,還有些別的大大小小的罪名,女眷也要被抄家流放呢。”
他們的馬車駛遠,已經看不見那家的宅子,可似乎仍然能聽見淒慘的哭聲。
施晚意瞧著陸姝受震撼的神情,意味深長道:“官場上,小心謹慎還可能受無妄之災,更遑論有些人根本不知謹慎為何物,沒有人能保證永遠富貴。”
陸姝從來沒想過擁有的東西可能會變成幻影,手指摳起窗沿木屑,側頭問她:“那怎麽辦?”
施晚意開朗道:“能怎麽辦?總不能受挫就去死吧?”
陸姝當即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能正經些。”
施晚意一笑,雙手交叉環胸,往馬車背廂上一靠,“反正我受得起軟飯,也吃得了粗茶淡飯,不像有的小孩子,光有勇氣,沒有能力。”
陸姝不高興,“我聽出你在對我陰陽怪氣了。”
施晚意勾起嘴角,“那可真不錯,聽得懂好賴話了。”
陸姝“哼”一聲,也抱起手臂,擰身背對她,拒絕與她說話。
馬車行了半個多時辰,到達城外施晚意的陪嫁莊子。
這陪嫁莊子附近皆是良田,主人都非富即貴。
施家對女兒極好,哪怕並不滿意施晚意的婚事,也給了她極豐厚的嫁妝。
施家在此佔百畝田地,全都陪嫁給施晚意,還專門修建了一座大宅,內裡引了溫泉蓄池。
那兩頭英俊的驢子也在這莊子落戶,過著其他驢子豔羨不能的奢靡驢生。
陸姝上一次出京,雪還未化盡,白茫茫一片。
而此時綠意盎然,樹木全都抽了芽,她在馬車上就已經迫不及待,一下馬車,撒歡兒地跑出去,歡笑聲蕩出極遠。
施晚意嗅著山野的清新氣息,亦是心曠神怡,吩咐護衛看顧著陸姝,便進宅子裡修整稍許。
午膳施晚意打算野炊,尋了處風景好離樹林遠的空曠草地,下人們便忙活起來,支鍋的支鍋,燒水的燒水。
莊子上的下人早上去河裡撈到一桶魚,施晚意不愛吃切鱠,就讓人用煮、煎、炸等做法做一頓全魚宴,還命人架起火。
施晚意是個嬌貴的母親,張羅著烤魚卻不親自動手,裝模作樣地感歎:“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氣,能夠吃到孝順女兒親手烤出來的魚。”
陸姝看著桶裡活蹦亂跳的魚,小臉上毫無表情:“你沒有那個福氣。”
施晚意幽幽地歎氣,“我真是可憐。”
陸姝充耳不聞。
施晚意揚聲喊道:“來人,送姝姐兒回府。”
陸姝一驚,控訴:“你怎麽這樣?”
施晚意嫣然而笑。
她就是這樣的女子,不服嗎?
陸姝……迅速退幾步,躲開過來抓她的婆子,氣憤又識時務地大喊:“有福氣,你最有福氣,我烤,烤還不成嗎?”
施晚意感動不已。
陸姝蹲在木桶旁邊,小手扶著桶沿,實在伸不出去,忍不住憤憤地嘟囔:“我才是可憐……”
竟然攤上這樣的生母。
施晚意不吝嗇地扔肉麻話給陸姝,“母親有你這個女兒,就像三九天有厚棉襖,三伏天有蒲扇。”
“女兒真好嗎?”陸姝想笑又忍著,傲嬌地說,“如果阿弟是你所生,能繼承香火又出息,你肯定對他很好。”
施晚意沒說她會一視同仁,隻提醒她:“我前些日子剛與他簽了借錢的字據。”
陸姝聽來,就是兒子女兒,她都一樣欺負。
明明更壞,陸姝卻是抿不住嘴角的笑
施晚意蹲到她對面,半分不嫌棄,伸出白玉似的手指地一下下戳魚,激她:“連隻魚你都害怕嗎?”
“誰怕了?”
陸姝見她碰了魚,試探地伸手,一摸到滑膩的魚身,立即收回手,然後又去摸。
她人不大,心不小,第二次就雙手伸進去抓魚。
兩隻小手剛捏住魚腹,魚便給了她一個劇烈的擺尾,落回桶裡後瘋狂撲騰。
施晚意根本躲不及,轉瞬間便被拍了一頭一臉水。
陸姝也不例外。
母女倆頭臉胸前皆濕漉漉地跌坐在地,面面相覷。
陸姝忽然指著她的臉哈哈大笑。
施晚意嗔她一眼,嘴角也揚起,起身接過婢女遞來的帕子,一抬眼便瞧見遠處來人,“那是誰?”
有一騎向他們這裡來,遠處大路上還停著數輛馬車和眾多騎衛,看得不甚真切,聲勢頗足。
婢女搖頭,召來莊子上的管事。
管事過來後,張望數眼,猜測:“回娘子,似乎是大公主的儀仗,大公主的莊子就在西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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