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魔族包抄,被逼入魔界。
敵眾我寡,更加絕望的是,她體力不支,竟然不小心掉進了萬魔窟。
當時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結果意識模糊間,感覺到一個少年將她扛了起來。
她當時只有模糊的意識,根本記不清發生了什麽。
但是萬魔窟九死一生,她卻毫發無損地從裡面出來了。
——手裡還抓著一隻很敷衍的草螞蚱。
她醒過來,就看見了夙流雲。
於是,夙流雲把她帶回了宗門,所以人都知道了夙流雲救了她一命,她也一直記得這份恩情。
後來因為朝小塗,他們的關系開始變得惡劣。
但是在那之前,她也對夙流雲多有照拂。
她不喜歡夙流雲,但是因為恩情,將自己珍藏的劍法送給了他;
就算是後來因為朝小塗時常找夙流雲的麻煩,也是指教居多,他的那一手劍法,幾乎是她一手提點出來的。
但是在經歷了那麽多後,這份恩情,在她的心裡也不算不得數了。
畢竟就算是恩情,也還完了。
然而她轉過頭,卻發現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靈韻、靈散、朝小塗……許多眼熟的弟子,甚至還有一個熟悉的少年。
——那是她十年前從凡間撿回來的小乞丐,名喚無涯。
他當時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要不是她破例收了他做弟子,就要餓死街頭,從此他就開始追著她叫師父。
但此刻,他也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員,正在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她。
人群裡,還有人小聲道,
“少宗主,畢竟夙師兄一片真心,還曾經救過您,就算是有錯,也不至於廢掉他。”
“當時夙師兄為了救您差點死掉,我們都看見了。”
靈散怯生生道,“少宗主,今天宗主很生氣,您要是一走了之,宗主不會原諒您的。”
“您就去認個錯吧!”
她的視線移到無涯身上,“無涯,你也覺得我應該去認錯麽?”
少年沉默不語。
許久之後,竟然一撩衣擺,跪了下去。
他沒有回答她那個問題,默認了。
他只是勸道,
“師父,若是現在低頭,宗主也許還願意保住您。”
“您知道,我們瞞不住夙家多久的。”
一片寂靜。
朝今歲眼中一片冰冷。
她回憶起來了很久遠的事,嗓音輕柔,
“十六歲,魔族進犯。”
——外出歷練的昆侖劍宗弟子九十幾人困死在竹林道,帶隊之人正是夙流雲,是她以身犯險,獨身闖進去,將九十人帶回。
十八歲,朝小塗入劍塚,誤觸機關,她身中好幾劍,將朝小塗給拖了回來;
十九歲,宗門半數弟子身中劇毒,命在旦夕,她去了五毒谷,闖過了無數道禁製,求來解藥;
……
她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將一樁樁、一件件平鋪直敘。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劍法,她教的;命,她救的。
她身上一道道疤,一道道傷。
誰都可以說她錯了,但這些人,沒有資格。
和她對視的人,都低下了頭。
她輕聲說,“以命抵命,也足夠償還千萬次了。”
周圍一片寂靜。
那個煢煢獨立的身影,在風雪間,纖細得像是隨時會消失的一抹虛影。
無涯突然間感覺到了一種驚慌湧上了心頭,慌忙抓住了師父的大氅的下擺。
直到有人茫然道,“可、可您是少宗主啊。”
話一出口,就被邊上的人攔住了。
但是那個人已經聽見了。
她閉眼,隻覺得想笑。
如果從前,她會失望、會痛苦,但是在那一次大夢的教訓過後,她再也不會有任何期待。
她踢開了無涯的手,然後大步朝前走去。
像是要甩開什麽似的。
身後,昆侖劍宗的弟子們,都突然有一種即將失去什麽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他們熟悉的、仰望的、依靠的,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宗主,走得毫不猶豫,好像再也沒有半分眷戀、再也不會回頭。
這種感覺太強烈了,無涯猛地起身,追了上去!
他的聲音發顫,“師父!”
她回頭,風雪間,一雙冷冽的杏眸再無柔和的笑意。
她說,
“滾。”
在一個轉角,她毫不意外地遇見了朝小塗——畢竟,剛剛就是她故意提起那陳芝麻爛谷子的救命之恩。
是了,朝小塗什麽時候不使這鬼魅伎倆,就不是朝小塗了。
朝今歲冷冷道,“你什麽時候能夠堂堂正正對我拔劍,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現在,滾開。”
朝小塗憤憤:“你等著吧,消息一傳出去,夙家的人就會趕來,你以為你將夙師兄害成這個樣子,還想要全身而退?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麽囂張!”
朝今歲平靜道,“我等著。”
就算是刀山火海,她又何嘗畏懼過?
她抬步就走,朝小塗打量了她一會兒,卻突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追了上來,
“朝今歲,你的劍呢?”
她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像是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你的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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