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那計劃天衣無縫。
只要朝今歲能夠答應天道,她就會遺忘一切,再也不會想要弑父!
這樣他們就可以握手,只要不威脅到他的地位,他當然可以容得下她。
況且,到時候,她不過是天道手中一隻可以隨意拿捏的傀儡罷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朝太初幾乎是望眼欲穿,可是沒有——
從始至終,朝今歲都沒有動搖!
他恨得牙癢癢:她為什麽不軟弱一點?她為什麽就不肯退縮呢?
但是他又是那樣了解這個女兒,她是個寧折不彎,玉石俱焚的性格,她不中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看見魔神出現的那一刻,朝太初終於絕望地意識到,指望天道保住他的命是沒用了。
朝太初在別院內急得團團轉。
別院外下起了雨,更加讓他心煩意亂。
終於,他狠下了心,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什麽天道魔神,他們有他們高高在上的活法,可是朝太初這種普通修士,自然也有自己的活路。
然而,就在他轉身要離開別院的時候,朝今歲出現了。
她看上去和離開昆侖劍宗之時,沒有什麽區別。
白衣如雪,一雙漂亮的杏眼,凌冽又充滿寒意,長發無風自動,在這個雨夜裡,顯出來一股肅殺之味。
她提著昆侖劍,劍上還有雨水一滴滴地往下落,竟有種血水一般的,讓人觸目驚心之感。
朝太初本來心驚了一瞬。
可是漸漸的,這個人竟然冷靜了下來。
他說:“你來了?”
語氣竟然有些意料當中的冷靜,他轉過身,看向了那嫋嫋的青煙,感歎道:“當年你一出生的時候,我是很疼愛你的。”
玉雪可愛的小孩,一逗就會咯咯笑,誰不會喜歡呢?
朝太初幽幽一歎:
“當時我就想,你和你阿娘長得像,以後一定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我還曾把你放在脖子上,讓你騎大馬。”
他的視線看向遠方,像是回到了從前。
沒人回答他,只有外面的暴雨傾盆而下。
朝太初說:“只可惜好景不長。”
朝今歲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那座“至聖無上先師天道”的牌位。
朝太初說:“它告訴了我兩個預言!”
他猛地抓緊了那桌子,一轉頭卻看見了她嘴角嘲諷的笑意。
——若是朝太初當初對她、對朝照月和阿菩都沒有那麽趕盡殺絕,何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朝太初卻仿佛被她的笑給激怒了,突然間激動了起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麽?!”
“不,我猜到了!一百年,我每天都在想,我怎麽會猜不到!”
是了,朝太初心智不弱,他怎麽看不出來那是一個圈套?
朝太初憤怒道:
“我不知道麽?!但是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在他把阿菩逼得跳崖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他醒了,但是醒得太遲了。
他已經和自己的女兒走上了決裂。
成為了這預言之下的傀儡!
所以哪怕是知道那是個圈套,是個局,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他只是想活下去!
朝太初猛地把天道的牌位給揮倒在了地上,狀若癲狂,“都是你!都是你!”
他雙目血紅,這回倒是真的恨極了——
他本來可以有一個未來天道的女兒!本來朝今歲會留在昆侖劍宗,永遠為他所用的!
朝今歲看著他,百年來,她第一次見到朝太初這樣失態,可是她沒有半分動容,反而輕聲戳穿了朝太初:“你是不是以為,把一切推到天道身上,你就清清白白了?”
“錯的是愚弄你的天道,你不過是個被人操控的傀儡。”
她露出了嘲弄的笑:“這話,你去騙騙三歲小孩吧。”
朝太初臉上半真半假的憤怒消失了,他失魂落魄道:
“老夫以後不會再和你作對了。”
“什麽昆侖劍宗,什麽朝家,你拿去便是!”
朝今歲冷靜地看著他。
“既然那個預言是假的,你也知道了,為什麽還不肯放過老夫?”
“老夫從前雖然待你不好,但是你在昆侖劍宗,吃穿用度,哪裡有虧待你過!”
……
一牆之隔,抱臂靠在牆上的朝照月,心情十分複雜。
他沉默地聽著,終於忍不住冷笑出聲:
“夙家要劍骨的時候,你是毫不猶豫選擇犧牲我的?”
“我在天賜府的時候,你是如何下令關閉水雲天的?”
他垂下了眸子,遮住了裡面的恨意。
他小時候有多崇拜、濡慕父親,如今就有多恨他!
“父親,我這個兒子,可從未出現在預言裡過。”
“朝太初,除了自己,你誰也不愛!”
話音落下,裡面終於安靜了下來。
許久之後,朝太初的聲音傳來:
“至少,我是你們的生身之父。”
“既然預言是假的,又何至於此?”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他們所遭受的一切給揭了過去,仿佛他生了他們,他們承受一切都是應該的,不能指責他些什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