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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_希昀【完結】》後面為番外
  第101章 番外1

  卯時初,晨風破開烏雲,黝黑如墨的天幕終是有鬆動的跡象。

  戚無忌清除叛軍,入殿探望皇帝,皇帝服用解藥後,沒多久便醒來,被毒藥侵傷後的身子多少有些虛,淳安在一旁心疼地落淚。

  皇帝懊悔一念之差被霍貴妃的溫柔給蠱惑,以至失了幾分防備,霍貴妃被處以極刑,嶽臨被梟首示眾,這一夜參與叛亂的人均已伏法,擢升有功的陳慶公公為禦馬監提督,讓他整頓四衛軍。

  皇帝問三皇子何在,程鑲擔心皇帝看到三皇子屍身受不住,謊稱已被火燒了,皇帝沉默許久,終究是撐不住嘔出一口血,由此越發痛恨霍氏與黃連教,著三法司審查霍氏造反一案,清查餘黨。

  百官乘勢下跪懇求皇帝早定皇儲,以安人心,皇帝自不遲疑,當場下詔立裴樾為皇太孫,正位東宮,擢內閣首輔程鑲,禮部尚書施源,兵部尚書燕翎三人為太孫三師,輔佐東宮。

  太子妃含淚牽著裴樾來到奉天殿,皇帝將孫兒抱在懷裡,讓太孫從今往後就住在奉天殿,由他親自教養。

  政令源源不斷從奉天殿發出,到了辰時,百官陸陸續續離開,皇帝看著東邊天那抹綿長的朝陽,撫著已睡去的太孫,心底湧上幾分餘悸。

  他終究是皇帝,只能將苦果往肚裡咽,往侍奉的內侍問了一句,“燕翎呢,怎麼一直沒瞧見他?”

  內侍卻道,燕翎回了府。

  天邊破開第一縷天光時,燕翎將甯晏抱回了明熙堂。

  燕翎催甯晏去洗漱,甯晏卻不肯,只推著他在桌案坐下,拉開他的手臂,攤開他的手掌,手背被燒得起了一大片血泡,手臂上的皮已剝落下來,露出一塊塊淺紅的肉理。

  甯晏心疼的呀,淚水如注。

  燕翎雙目如窟窿,就這麼愣愣看著她,他心裡被慌亂害怕給充滯著,到現在都迴旋不過來,一輩子的沉穩和定力都被那一聲轟鳴給擊成齏粉。

  他無法形容看見她一個人站在火海裡的難過,他那個時候就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她孤零零的,她孤零零了半輩子,嫁給他受了很多委屈,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離開,要麼救她出來,要麼陪她一起死。

  於是,沖了進去。

  甯晏蹲在他面前,靠在他懷裡哭了很久,早在武英殿外,太子妃已著人給燕翎上過一層藥,現在她什麼都做不了。

  榮嬤嬤進來勸了一陣,總算勸著甯晏進去洗漱,燕翎麻木地坐著,等著甯晏洗好出來,又將他拉進去,把他的衣裳都給剪開,替他把身子清洗乾淨,漱口擦臉,待二人一道收拾出來,天色已大亮。

  燕翎前胸後背還有燒傷的痕跡,不過不算嚴重,甯晏又重新給他上了一道藥,夫妻二人合衣在床上躺了下來。

  榮嬤嬤把前後的窗牖都給遮下,屋子裡光線並不足,昏黃的光流淌在周身,甯晏側身望著燕翎,她眼眶紅紅的,眼尾狹長,仿佛還殘存著被火光逼亮的昳麗。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彼此,仿佛有一種生死相依的感覺。

  甯晏眼尾微微翹起,輕聲問,“你是不是還有事要忙?”

  燕翎搖了搖頭,皇帝醒了,自然由他自己收拾殘局。

  腦海就光記著甯晏說愛他,那三個字到現在還令他胸膛震動,他啞聲問道,“你離開武英殿時,說了一句話,我當時沒聽清…”

  甯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小嘴一撇,身子慢吞吞往另一側轉過去,裝傻道,“我說什麼了嗎,我忘了……”

  臉枕在雙手,抿嘴輕輕笑了起來,兩個甜甜的小酒窩深深地嵌著,燕翎覆過來吻了吻她的酒窩,心裡從來沒有這般圓滿,他抬起手臂,往她背心又靠近了些,貼的她更緊,用嘴拂開她耳後的發梢,輕輕含著她的柔軟吻了吻,甯晏身一下子軟了下來,心口為之發顫。

  燕翎在她耳邊低喃,“你說一句嘛,我想聽……”

  甯晏呆了呆,他這是在跟她撒嬌嗎?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還一會兒撒嬌。

  她莫不是撿錯了人回來吧?

  甯晏又在他懷裡轉悠過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審視著他,“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快把我的夫君還給我。”

  燕翎愣了愣,唇齒的笑破開,心裡繃緊的那股後怕隨之傾瀉出。

  他抬起受傷的手臂,用胳膊將她拐入懷裡,輕聲道,“快些睡吧,我在這陪著你。”

  燕翎替她把被子拉上來,等著她睡熟,才闔上眼。

  他這一覺睡到申時末,醒來時甯晏還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燕翎悄悄起了床,到了外間,榮嬤嬤替他罩上一件外衫,他洗漱好用了些清淡的粥食,大步出了門。

  雲旭早就等在門口,見他受了傷,替他牽來馬車,一路便把朝中情形稟報給他,

  “太子妃感念少夫人救命之恩,懇請陛下封少夫人為郡主,恰恰被從邊關趕回的國公爺撞上,國公爺替您和少夫人拒絕了,說是,臣奮身救君,乃是職責所在,不肯受賞。”

  “此外就是甯家,陛下下令將甯家一干老小全部下獄,具體量罪怕是要等都察院審訊才能定下來……”

  燕翎聽到這裡,眉頭微皺,馬車抵達東華門,燕翎在門口遇上了戚無忌,戚無忌正在料理叛軍手尾,將涉案諸人移交都察院,遠遠看到燕翎闊步而來,他立在宮道內,靜靜候著。

  燕翎走到他身邊,兩個人視線交錯,戚無忌看了一眼他身上,傷口都被遮掩得好好的,也沒多問,只道,“弟妹的事我還沒告訴淳安,我擔心她受不住…”若淳安得知甯晏差點葬身火海,怕是會嚇得動胎氣。

  燕翎頷首,越過他往奉天殿去了。

  到了禦書房,發現國公爺坐在禦塌旁邊陪著皇帝聊天,燕翎行了一禮,看著瘦了一圈的舅舅,心裡百感交集,若非舅舅寵倖霍貴妃與三皇子,也不會出這麼大亂子。

  皇帝察覺燕翎眼底的責備,神色訕訕的,甥舅二人對坐著,好一會沒說話。

  皇帝不止一次想,若燕翎是他親兒子該多好,於是當著國公爺的面開了口,“你兒子多,不如讓翎哥兒改跟我姓。”

  國公爺立即扔了一記眼刀子,“沒門。”

  短短一年間,失去兩個兒子,皇帝心裡肯定不好受。

  皇帝的悲傷鬱結在心,面上卻不顯,抬眼看著燕翎甚至還帶著笑,“不改姓也沒關係,總之我心裡拿他當親兒子。”

  國公爺醋勁犯了,有些忍無可忍,看著燕翎坐在錦杌上,眉目低垂默不作聲,湊了過去輕聲問,“聽說你受傷了,傷了哪裡?”

  燕翎面無表情覷了他一眼,以往受更重的傷也不見他問過。

  皇帝在一旁瞅著門兒清,冷笑道,“別裝了,翎兒可是我養大的,你什麼時候疼過他?”

  國公爺自然是疼燕翎的,只因著燕翎是長子,這份父愛便收斂一些,他酸溜溜道,

  “是,所以他才會冒死單槍匹馬入宮救您,換做是我落入敵營,他大約要給我擂鼓助威,要我自個兒逃出來。”

  皇帝聞言哈哈大笑,那被血腥浸染的奉天殿,也因這一聲短促的笑,得以掃除一線陰霾。

  燕翎見二人還有心思開玩笑,有些無語,與皇帝道,“舅舅,甯家的事您要如何處置我都依您,但甯老爺子,還請您網開一面,我聽說他老人家已病下,請您通融給他安排醫士。”

  國公爺聽了這話松了一口氣。

  他與甯老爺子有交情,畢竟是甯晏的長輩,燕翎能娶到甯晏,也有甯老爺子一記功勳。

  皇帝倒是答應地爽快,喚來一內侍將話交代下去。

  不一會,皇太孫來給皇帝請安,燕翎跟燕國公便退了出來,到了禦書房門口,燕翎看著那個沉穩的小人兒,眼神一下子軟了下來,這是甯晏拼了命救下的孩子。

  裴樾看到燕翎也十分激動,小跑過來,喚道,“表叔……”

  燕翎先朝他施了一禮,蹲了下來,重重將他往懷裡一抱,“殿下一定要好好的。”

  裴樾還不懂燕翎的意思,笑眼彎彎點頭,“我會的……嬸娘怎麼樣了,樾兒過幾日要去看嬸娘,嬸娘好勇敢,樾兒喜歡嬸娘……”

  燕翎眼梢含笑,“好……”

  小少年清瘦的身影,如春日抽條的嫩芽,給沉悶的奉天殿注入一絲勃勃的生機。

  洞開的殿外,瑰麗的晚霞鋪滿大半個天空,暮風如無形的手,將霞雲拂成奇形百狀,時如奔騰的烈馬,時如翻湧的海潮,片刻,天光漸漸淡去,一片厚厚的暮雲從天際盡處傾掩而來,霞光褪去,絲絲縷縷,終歸波平。

  燕翎回到官署區,料理一些手尾,沒過兩個時辰便回了府,剛踏上明熙堂的廊廡,聽得裡面傳來劇烈地嘔吐聲,嚇得他心頭一慌,抬步就往裡面跑,沖進東次間,看到甯晏趴在羅漢床上吐得厲害。

  燕翎震在那裡,步子都挪不動了。

  榮嬤嬤三人圍在甯晏身邊,一個個的都高興壞了,還是甯晏最先發現燕翎,嘔吐過後,面頰是脹紅的,暈出一層粉嫩的光,她忍著笑,眼底的歡喜快要溢出來。

  榮嬤嬤等人這才發現燕翎,紛紛跪下來道喜。

  燕翎慢慢反應過來,遲鈍地來到她身邊蹲下,局促地握緊她,忐忑地問,“還難受嗎?”

  甯晏迫不及待要與他分享,“你就告訴我,高不高興?”

  燕翎坐在錦杌上,心情竟是有些難以言喻,高興是肯定的,但也沒有想像中高興。

  經歷生死後,他對孩子的事漸漸看淡,他就想守著她過一輩子。

  “我當然高興…”

  甯晏卻察覺出他的勉強,嫌棄地砸了咂嘴。

  燕翎隱約記得女人懷了孕,有諸多要注意之處,當時崔玉等人喋喋不休,他聽得厭煩,如今細想,竟記不起一個字眼。

  燕翎揉了揉額角,鬼使神差地問,“懷孕之後,咱們是不是不能同房了?”

  甯晏聽得這話,眼神漸漸發木。

  這些男人,腦海裡除了那檔子事,就不能裝點別的事嗎?

  甯晏將引枕往燕翎身上一扔,

  “對,是不能同房,閣老大人,從今往後,你可以睡書房了。”

  燕翎被甯晏毫不留情地給趕了出來,那剛懷孕的人兒,手腳俐落得很,很快收拾一個行囊扔在他懷裡,砰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

  燕翎給氣笑了,頎長的身子杵在東次間的窗櫺外,循著撐開的那道縫往內張望,憤憤不平控訴,

  “甯晏,你這是過河拆橋!”

  片刻,窗櫺內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她眼神遛著他,玉臂一勾,將那最後一絲縫也給掩嚴實了。

  燕翎被那抹眼絲給勾得呀。

  第102章 番外2

  榮嬤嬤三人躲在茶水間門偷笑,想當初剛嫁過來,為了只不小心打碎的瓷瓶都鬧出好大一場官司,如今都敢將人趕出來,可見感情很要好,這才是尋常夫妻該有的模樣。

  “那個時候,世子爺成日冷冰冰的,臉上也沒一絲表情,如今有了鮮活氣。”

  “別說世子,就是咱們姑娘也變了,現在的她才像她呢。”

  榮嬤嬤砌好一壺茶,嗔了二人一句,“行了,都去後罩房歇著,順帶將明日晨起的燕窩泡好。”

  如月推搡著如霜往後院去,走了幾步,如霜不放心回頭問榮嬤嬤,“嬤嬤,咱們需要從淨房進去給世子開門嗎?”看燕翎那模樣,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總不能一直關在外頭。

  夫妻倆鬧一鬧是需要臺階下的,如霜擔心他們生嫌隙。

  如月只覺如霜心眼太實,笑著推了她一把,“你這叫鹹吃蘿蔔淡操心,世子若想進去還能沒法子?”

  如霜失笑,拍了自己腦門,“瞧我,還真是糊塗了。”也難怪,他們夫妻已不需要像過去那般小心翼翼了。

  甯晏白日睡了一整日,夜裡便有些睡不著,一個人在床榻輾轉反側,忽的聽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響動,掀開簾帳,瞥見一道黑影抱著一團被褥,正在輕手輕腳打地鋪,看著他那笨拙的模樣,甯晏差點笑出聲,她忍住笑,恢復冷色,“你怎麼不去書房睡?”

  燕翎在墊褥上坐了下來,看著嬌俏的妻子,“我在書房睡不著。”

  “試過了?”

  “沒試,肯定睡不著。”

  甯晏把嘴一抿沒做聲。

  燕翎慢吞吞往床榻一摸,一步一步試探甯晏的底線,見妻子也沒有把他踹下去的意思,便安安穩穩往床榻一躺,順帶將人給摟在懷裡。

  甯晏被他箍得有些難受,掙了兩下,嗔怪道,“越發沒臉沒皮了……”

  臉是個什麼東西?燕翎不知道。

  夫妻倆鬧到後半夜才睡,甯晏晨起嘔吐得厲害,吐完一張臉煞白煞白的,燕翎看在眼裡,眉峰便擰到一處了,甯晏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頗有些委屈,“你板著個臉作甚?”

  燕翎五官有棱有角,輪廓流暢分明,平日不笑時,眼尾透著一抹尖銳和清冷,甯晏這會兒正需要他的關心,見他臉色不好看,自然不高興。

  燕翎憂心忡忡,“我是擔心你,咱們生一個就成了,可以嗎?”

  “不可以!”甯晏反駁道,“若這胎是個女兒,我還要給你生個兒子,若是兒子,我也得再生一個女兒。”燕家家大業大,需要兒子繼承家業,而她還想要一個貼心的女兒。

  燕翎眉頭一皺,“我需要那玩意兒作甚?”

  “什麼叫那玩意兒……”甯晏瞪大了眼,“你們男人不都喜歡兒子嗎?再說了,你不在意,公爹能不在意?宮裡的陛下與太后不在意?”

  燕翎語氣堅定,“咱們夫妻的事誰也別想插手,生完這個便不生了,他們若不高興,咱們便搬去通州,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泉州。”

  “至於兒子嘛,養好了,跟女兒一樣貼心。”

  他出將入相,位極人臣,已無遺憾,若邊關需要他,再回來便是。沒有感情的時候,他著實想過讓妻子綿延子嗣,如今他只盼著她好好活著。

  甯晏聽到這句話,心裡是熨帖的,她眼色柔下來,握住他的手,“你告訴我,你在怕什麼?”

  燕翎的心驀地一痛,他想起產後血崩而死的母親,他不敢想像若甯晏發生這樣的事,他該怎麼辦?

  他什麼都可以幫她,唯獨懷孩子生孩子,他一籌莫展。

  甯晏剛懷上孩子,正是需要鼓勁的時候,燕翎不打算把心裡的顧慮告訴她,“傻俏俏,我就是捨不得你吃苦,你看,無論咱們這胎是男是女,就這一胎成嗎?”

  “不成!”甯晏對自己的身子有信心,她不是那等弱不禁風的女子。

  燕翎沒做聲了,也不急於現在就說服她。

  甯晏這般信誓旦旦持續到第三日就不成了,她躺在床上吐得死去活來,眼巴巴望著燕翎,懊悔自己豪言壯語放得過早,燕翎一面憋著笑,一面順勢給她灌輸一個孩子的好處,甯晏勉勉強強聽進去了。

  甯晏懷孕的消息,雖然沒有大張旗鼓傳出去,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幾日便時不時有人送賀禮給她,都是些人參燕窩之類。

  徐氏親自來明熙堂探望,不許她晨昏定省,府上的管事們被甯晏調教的服服帖帖,也不需要操心。

  秦氏生產在即,聽聞甯晏害喜嚴重,硬著頭皮來到明熙堂,順帶給甯晏傳授經驗,她畢竟生養了兩胎,經驗足足的,坐了半個上午,說了好大一車子話,都是切實可用的建議,甯晏第一回 對這位弟妹生出幾分感激。

  “多謝費心。”

  最高興的莫屬於國公爺了,樂顛顛地跑去皇宮報喜,皇帝因為霍氏謀反一案,心情正沉悶,聽到這個消息,臉色雨過天晴,二人又一道去了慈甯宮,太后高興得直抹淚,順口便問道,

  “翎兒跟晏兒立了這麼多功勳,皇帝打算如何賞他們?”

  皇帝看了一眼國公爺,國公爺連忙告罪,“先前太子妃懇求封賞晏兒,臣替晏兒丫頭拒絕了,她上回封了縣主,這麼短時日又封郡主,怕樹大招風。”

  太后眉頭挑了挑,“那總不能不賞,他們倆是不在意,旁的臣子怎麼想?雖說救駕是為臣本分,卻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皇帝斟酌著回道,“兒子是這麼打算的,翎兒呢,讓他接任次輔,翎哥兒媳婦,給她賞幾片莊田,幾棟宅院,並些金銀珠寶,您看成不成?”

  太后聽了臉色沒什麼變化,朝辛姑姑看了一眼,片刻,辛姑姑捧了個匣子出來,奉給皇帝,太后淡聲開口,“你的私庫終歸要留給樾兒,還有個淳安,老五,老七都需要你看著,我的東西呢,你也別惦記著,我明擺著告訴你,若是我走在明陽前面,這些都該是明陽的,輪不到你。”

  皇帝訕訕一笑,“母后,兒子怎麼可能跟明陽搶您的體己?”

  太后置若罔聞,繼續道,“趁著這個機會,以你的名義,把我的私產都賞給晏兒。”

  辛姑姑遞給皇帝,皇帝看都沒看,順手就給了國公爺,

  國公爺恭敬地捧在手裡,“那臣替他們倆謝太后和陛下的恩典。”

  太后眼神睨著他,“你也別高興太早,這些都是晏兒的私產,與你無關。”

  國公爺老臉一紅,“他們倆個是我的兒子和兒媳,肚子裡那個又是我的孫兒,我怎麼會惦記著,看來娘娘對臣十分不滿。”

  太后哼了一聲,將他們倆都給趕走。

  太后的私產可不是一般的豐厚,光是整理這些產業就耗了十日功夫,等東西陸陸續續送到明熙堂,已是半月之後了。

  榮嬤嬤拿著皇帝賞賜的禮單與實物一核對,便發現不對勁,禮單上只記了十份當中的一份,大部分都沒記在上頭,她朝甯晏看了一眼,甯晏躺在羅漢床上撐著額,歎道,“這定是太后娘娘的心意。”

  禮單上寫著一箱綾羅綢緞,打開卻是一箱金元寶,禮單上寫著一盒點翠首飾,打開卻是一堆地契文書,太后只留下一些金銀珠寶賞給晚輩,其餘真正值錢生錢的產業都給了她。

  甯晏眼眶酸痛得厲害,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夜裡燕翎回來時,甯晏坐在桌案後,正在整理那堆地契,有些莊園在江南,有些在京畿附近,都是好地方,想必是猜到甯晏以後常去通州,從皇帝手裡的皇莊換了一棟通州別苑給她。

  燕翎進來往桌案瞄了一眼便知是太后的賞賜,太后一向偏愛他和甯晏,倒也見怪不怪。

  甯晏問道,“你這幾日做什麼去了?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自從她懷孕,燕翎公務能推則推,一向天還沒黑便回來了,唯獨這三日忙得不見蹤影。

  聞得他身上有酒氣,嫌棄地擺擺手,“離我遠些。”

  燕翎扯著自己衣襟嗅了嗅,沒聞出什麼,“我在書房洗了兩遍,還有味道嗎?”

  他今日在明宴樓宴請崔玉與臨川王世子等有婦之夫,目的便是向諸位討教如何伺候懷孕的妻子,結果大家把他這個“伺候”給領悟錯了,塞了他一本春宮冊,燕翎扔在書房,沒敢帶過來。

  他沒喝酒,但身上沾了些酒氣,擔心熏著甯晏,已經洗了幾道,不成想這懷了孕的女人鼻子格外靈,燕翎只得離著她遠些,“那今夜我打地鋪。”

  甯晏揉了揉面頰,托腮望他,“已是深秋了,寒氣侵體怎麼辦?實在不行,你今夜便在書房將就一晚?”

  燕翎沒說話,坐在一旁喝茶,甯晏將契書分門別類整好,打算登記造冊,寫了幾筆仿佛想起什麼,便起身踮著腳去夠身旁書架上的書。

  燕翎瞧見這一幕,嚇得茶杯都給摔了,連忙撲過去將她攙住,“小心!”

  甯晏被他弄得一驚一乍的,回身坐下來看著他,“你這是怎麼了?”

  燕翎被她嚇出一身冷汗,看了一眼書架,“你要拿什麼,告訴我,別自個兒動手。”

  甯晏覺得他大驚小怪,失笑道,“你別這麼緊張,我沒事的。”

  燕翎嚴肅道,“懷孕的女子不能提重物,不能墊腳,你得記在心裡。”

  甯晏一愣,正色看著丈夫,心裡忽然湧上一股熱浪。

  “你怎麼知道這些?”

  燕翎替她把書冊拿下來,又坐回去,“我問了旁人。”

  懷孕生孩子不是女子一個人的事,需要夫妻共同面對。遇到問題,他擅長反思,更擅長學習,他要想法子盡可能減少生產的危險。

  這半月,他先是去了一趟太醫院,弄了不少方子來,又把飲食舉止忌諱都記得清清楚楚,還四處尋過來人討教經驗,燕翎聰慧專注,一旦上心,就沒什麼事做不好,他把四處得來的經驗教訓,都給記下來,這幾日已積成一本厚厚的冊子。

  亥時一到,他把甯晏往床榻一抱,摟著她睡時,心裡想,明日讓雲旭把那本冊子拿去經印廠印下來,明熙堂人手一本。

  燕翎按照太醫給的食療方子,給甯晏調整了飲食,還別說,效果很不錯,她吐得次數漸漸減少,燕翎於是伺候得越發帶勁。

  一日下衙,半路撞上戚無忌,燕翎心情不錯,約上戚無忌去對面茶樓喝茶,

  燕翎打量戚無忌幾眼,“你這臉色不太好,生病了?”

  戚無忌搖頭道,“不是我生病了,是淳安害喜,吃不下睡不好,我想了很多法子都無濟於事。”

  燕翎聽得這,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當初一箭射瞎烏日達的本事哪去了?”

  他慢騰騰地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在戚無忌眼前晃了晃,扔在他懷裡,“呐,拿去,認真學,不用謝我。”

  戚無忌先是一愣,接了過來翻開看了幾頁,撫掌一笑,“這冊子不錯。”

  戚無忌也從自己兜裡掏出一套竹雕的刻本給他,燕翎著重從飲食及強身健體入手,但淳安情形不一樣,淳安性子鬧騰,靜不下來,戚無忌便琢磨出一些可以轉移注意力的博戲,淳安偶爾一整日都要耗在這博戲上,自然就忘了難受。

  燕翎翻開戚無忌的小冊,“你這排兵佈陣的本事有了用武之地,待我回去給媳婦瞧瞧,她一日大約也可度過去了。”

  二人一面研讀對方寶典,一面結合自身經驗進行批判論辯,兩位朝中要員,穿著一身緋紅官服,你來我往,唇槍舌劍,那架勢如同探討安邦國策,

  隔壁正有三五名姑娘坐在雅間門嗑瓜子,聽到這番論辯,一愣一愣的,當中那位鵝黃少女出神地望著正陽門方向,

  “你們說,我這頭往哪兒磕,能遇到這樣的夫婿?”

  第103章 番外3

  經過兩月多的審理,霍氏造反一案塵埃落定,寧家闔家無論男女老少均被發配邊疆,只是皇帝念著甯晏臉面格外開恩,許老爺子在道觀修行,奪了甯一鶴進士身份,貶斥為庶民,除此二人外,其餘人全部都得被發配益州。

  蓮姨娘所生的那個孩子終究是早早故去,素娘也不知去了何方,寧一鶴大受打擊,形銷骨立,一個人孤零零坐在茶樓裡,看著甯家人身上套著鎖鏈,拉拉扯扯,從出刑部大門一路哭到郊外。

  羈押的捕快得了燕翎的囑咐,不僅沒為難甯家人,還頗有幾分照顧,只是此去益州路遠,這一路風餐露宿,能不能活著抵達益州還難說。

  霍氏被夷族,與其党俯的官員家產皆被抄沒,國庫由此狠狠得了一比進帳,燕翎趁著這個機會,將在通州建市舶司的章程遞上通政司,朝廷對這項提議十分贊許,已提交內閣審議。

  每每夜裡,燕翎覆上那平坦如初的小腹,總忍不住心生懷疑,肚皮一點變化都沒有,難道真的懷了孩子?在這份期盼中,甯晏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等到某一日,感受到腹中孩兒胎動,燕翎才真正有了初為人父的感覺。

  秦氏如願生了個女兒,崔瑤兒也在年前過了門,年底吏部文書下來,燕瓚外放至松江做縣令,地方是極好的,秦氏便與婆母商量年後該如何安排,徐氏自然看出秦氏的心思,就准了她帶著一雙兒女去任上。

  秦氏喜不自禁,年前便把行裝都打點好,預計正月初八離京前往松江。崔瑤兒過門後便幫著甯晏料理家務,轉背燕瑀也把曹芳兒給娶進了門,燕家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這個年過得祥和如意。

  王嫻經歷了上回那場變故,性子變得和軟許多,她不太擅長表達,便暗自依著燕璟的舊衣給他縫製了衣裳並尋常用的帕子汗巾之類,以前這些事全部都扔給身邊的丫鬟,她不慣操持,如今重新拾起來,手藝不算很好,但勉強過得去。

  一日燕璟來探望熙熙,王嫻讓嬤嬤帶著熙熙出去玩,留他在屋內試衣裳,燕璟心裡納罕,臉上倒是表現得稀鬆平常,“別費這功夫,家裡有針線房,小心傷了手。”

  王嫻替他將衣裳拉到前面來,低眉替他整理腰帶,“我閑著也是閑著…”

  燕璟忍住笑意,覷著她道,“你怎麼能閑呢,不是要整理古籍麼?不是還要抄一本女夫子的詩冊麼?不是還要……”

  王嫻聽出他在笑話她,系上腰帶後順手錘了下他胸口,“少貧嘴。”尾音柔脆,便是她這輩子少有的柔情,燕璟眼神一深,當即彎下腰將她整個人給抱了起來,徑直便往內室去。

  王嫻身子一僵,扒在他肩上,有些愣神,等到意識到燕璟要做什麼事,她羞得滿面紅暈,

  “你等等,熙熙還在院子裡呢……”

  青天白日的,天還沒黑,王嫻實在沒臉做這種事,況且夫妻二人已不知多久沒同過房,王嫻還很羞愧,燕璟卻顧不上了,男人氣血上頭,什麼臉面都管不著,燕璟本也不是束性之人,將簾帳一放,剛剛穿上的衣裳很快順著床榻滑了下來。

  王嫻很快也沒了說話的功夫。

  天色暗下來,屋子裡動靜將歇,大約是丫鬟聽到久違的吟聲早早帶著孩子避去了外院,這會兒正院裡靜悄悄的,王嫻靠在燕璟懷裡與他道,“家廟後面只是有個空院子麼,我打算在那裡開個女學堂,教城中姑娘習字讀書,你覺得怎麼樣?”

  這是延續王太師的遺風,燕璟自然是支持的,“你喜歡什麼便去做,熙熙也能跟著你認字。”

  王嫻產後有一段時間格外沉鬱,那是常日悶在後宅的緣故,如今執念被破除,有了寄託所在,人也跟著明朗不少,“好,那我明日便跟母親說,年後開始籌辦此事。”

  跨過年關,春和日麗,甯晏的肚子徹底顯懷了。

  這個時候能吃能睡,甯晏把肚子吃得跟個圓滾滾的球似的,燕翎夜裡撫著那薄薄的肚皮,暗自膽戰心驚,不過他將這份擔憂掩藏的很好,甯晏毫無察覺,甚至又漸漸起了生兩個的念頭,好了傷疤忘了疼,笑眯眯拉著燕翎問,

  “你說咱們這胎是兒子還是女兒?”

  燕翎最怕甯晏問這樁事,頭疼回道,“都可以。”

  暗自思量,他倒希望是個兒子,兒子嘛,往外頭一扔,磕著碰著也不心疼,如果是個女兒……燕翎回想除夕那日,秦氏懷裡抱著一團軟糯糯的小嬰兒,他就平平無奇看了一眼,不想把那小嬰兒嚇哭了。

  若他生了女兒,甯晏心裡眼裡只有女兒,他豈不明熙堂都不能進了?

  女兒性子嬌嬌軟軟的,容易被人欺負,若像淳安那樣囂張跋扈……可算了吧。

  但甯晏喜歡女兒,故而燕翎把這話壓在肚子裡沒說。

  甯晏又道,“昨個兒我去公主府,公主告訴我,她讓太醫院的裘太醫給把脈了,裘太醫說她肚子裡懷的是個兒子,夫君,你明日也把裘太醫請來,我也想知道我肚子裡到底懷了個什麼。”

  燕翎無語至極,“你肚子裡懷的是我孩子,其他的不重要。”

  甯晏雙手掛在他脖子上跟他撒嬌,“去嘛,去嘛,我就想知道。”

  燕翎垂眼看著她,柔順漆黑的烏髮,明麗清致的面容,玲瓏的曲線,視線再往下便看到一個圓嘟嘟的肚子,真礙事,燕翎不無遺憾地揩了揩額尖,頷首道,“成。”

  也沒看她,而是側身往後面仰躺了下去。

  甯晏剛絞幹了頭髮,並沒有像往常那般盤起來,烏髮垂落,與平日溫婉大方的模樣稍有不同,頗有幾分清媚,她側身往燕翎懷裡倚了來,“市舶司的事如何了?”

  燕翎眼簾一抬,就看到垂在他胸口的柔軟,屋子裡燒了地龍,她又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杏衫,那鼓囊囊的輪廓一覽無餘。

  他將眼神挪開,儘量克制著自己的語氣,“工程浩大,牽扯工部,戶部,吏部,短時間內還定不下來。”

  甯晏看著那翻滾的喉結,擒起一抹發梢往上頭撓了撓,燕翎倒吸一口涼氣,警惕地看著她,“你別玩火。”

  身子往旁邊一讓,離著她遠了些。

  甯晏欺負完他,高高興興睡下了。

  燕翎卻怎麼都睡不著,這段時日為免他不小心傷到腹中胎兒,兩人又分了被褥睡,他被甯晏鬧騰得睡不著,心裡不服氣,乾脆鑽到她被褥裡。

  甯晏眯了一會兒,感受到那不安分的手掌,眼皮一睜一闔,有氣無力道,

  “要做就做,別折磨我。”

  燕翎:“……”語氣這麼乾脆霸烈,他若不真做些什麼,倒顯得他退縮。於是,他開始寬衣解帶,等到真正行動後,動作卻不怎麼利索。

  妻子懷著孕,他卻只顧著自己享樂,無法心安理得,燕翎很想抽身離去,偏生身體不太聽使喚,最後的結果是,跟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似的,沒多久便交了公糧。

  甯晏笑到拍床板。

  這大約是燕閣老第一次失利,他躺了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見妻子還有心思笑話他,黑了臉,“甯晏,你笑夠了嗎?”

  “我不笑了……”她把腦袋蒙在被褥裡,半晌,傳來迷迷糊糊的悶笑聲。

  燕翎這一夜失眠了,連著日臉色都是黑秋秋的,仔細思量,大約是他瞻前顧後緊張之故,漸而也把這樁事丟開,可偏生每日回來,甯晏那眼神啊,時不時能勾起他的火。

  他得揚眉吐氣。

  每每下定決心,又擔心傷著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心裡咬牙切齒地想,絕不生第二個。

  一回甯晏見他忍得很痛苦,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湊到他眼下,輕聲問,“要我幫你嗎?”

  燕翎眼神又深又烈,搖搖頭,輕輕推著她躺下,“好好歇著。”

  甯晏雖然是躺下了,又往他懷裡鑽,手十分地不老實。燕翎被她弄得忍無可忍,總算是一雪前恥。

  次日醒來,燕翎不放心,便將裘太醫請來了,甯晏順帶問裘太醫能否斷出男女,裘太醫笑著道,“大約是為女公子。”

  甯晏很高興,重重謝了裘太醫。

  吩咐嬤嬤等人按照姑娘的樣式準備小孩衣裳,購置了有些女孩兒喜歡的玩具,甚至還讓下人將東廂房給收拾出來,早早給女兒預備了書房。

  裘太醫這張嘴不太嚴實,與同僚喝了幾口小酒,便把消息透露出去,淳安聞訊眼神發亮,夜裡戚無忌回來,便催促他道,

  “快,準備最好的定親信物,咱們替孩兒把燕翎與晏晏的女兒給搶下來。”

  戚無忌一頓,沉吟道,“宮裡早就放出風聲,大約是要替太孫定下燕家嫡長女,咱們截胡不太好吧?”

  淳安氣焰囂張道,“宮裡的風聲能比我早?我認識晏晏第一日便與她商議,以後結女兒親家。”

  不僅是戚無忌犯了愁,便是宮裡的太子妃也焦急上火,托皇帝開口去讓燕翎允諾婚事,一邊是女兒和外孫,一邊是兒子和孫子,皇帝很犯難,太子妃和皇后又去求太后,太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婚姻自有天定,孩子沒出生,你們急作甚?”

  燕翎對這一切置若罔聞,春去夏來,隨著產期臨近,燕翎的心也高高懸起,內閣的事務都推了大半,兵部的庶務也都交由兩位侍郎打理,他這幾日在家裡陪著甯晏,晨起要在院子裡走幾圈,午後要曬曬太陽,晚邊還要消食,甯晏肚子餓,一日要吃上幾頓,燕翎卻嚴格控制她的飲食,胎兒太大,容易難產,不僅不能吃得太狠,就連甜食瓜果也要適量,以至於甯晏現在看到燕翎,跟看到一個老夫子似的,小臉垮兮兮的。

  燕翎卻覺得她很可愛,捧著她面頰親了幾口。

  五月初五端午節,太液湖照樣舉行龍舟比賽,淳安不能去瞧熱鬧,便在府上安排侍衛打了一場馬球賽,激動之處,忍不住起身喝彩,一個不甚,動了胎氣,導致提前生產,在五月初六日巳時誕下了二人的長子,越發證明裘太醫號脈很准。

  太子妃派人去公主府打聽,得知淳安生了個兒子,跌在羅漢床上很是失望,兒子這下多了位勁敵。戚無忌與燕翎是過命的交情,淳安又跟甯晏交好,怎麼看兒子都沒有勝算。

  不過皇宮那點心思,百官也看得明白,程首輔與施尚書便有心替太子妃掠陣,吩咐幾名官員以請教公務為由,蹲守燕家,等著孩子出生,第一時間稟報東宮。

  淳安豈能甘於人後,把戚無忌趕去了燕家,“兒媳婦定不下來,你也別回來了。”

  就這樣,甯晏臨產這兩日,燕家外院濟濟一堂。

  大家越急,甯晏腹中的孩兒越是沉得住氣,都過了五月十六的產期,竟是毫無動靜。

  也難怪,這孩子的父母個頂個的沉穩,孩子沉得住氣也不意外,大家耐心等,燕家待客極為周到,沒多久,大傢伙在院子當中談經論道,很快將此行目的拋諸腦後。

  十八這一日晨起,寧晏迷迷糊糊起來如廁,突然發現褲上沾了些鮮紅,她精神一振,連忙喊上燕翎,燕翎衝了進來,將她打橫抱起直送去西廂房的產室。

  起先還承受得住,下午申時羊水一破,劇痛襲來,豆大的汗珠從額尖冒出,寧晏險些昏過去。

  產婆不慌不忙摸了摸胎位,告訴燕翎孩子頭朝下,燕翎便放了心,他並未避諱產房的血腥,從始至終就守在寧晏身旁,寧晏一喊疼,他就跟著出汗。

  寧晏這輩子都沒這麽痛過,有一瞬間,她甚至生出輕生的念頭,骨頭被生生掰開,陣痛來襲時,人不由自主跟著用力,可惜無論她怎麽使力孩子就是出不來。

  燕翎一隻手握著她,任由她又掐又咬,全身上下也被汗水浸濕,眼眶猩紅,寧晏嘶聲裂肺的模樣在他視線裡無限拉扯,他提醒自己,一定要將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刻在心裡,將來任何時候都不能忘了她為他生孩子時的艱難,他從不信鬼神,這回卻是在腦海不停跟母親祈禱,祈禱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寧晏平平安安。

  從清晨等到半夜,外頭的朝臣與親眷等到熱情消退,直到子時的更漏敲響,後院響起一道格外清脆的啼哭聲。

  大家疲倦一掃而空,紛紛起身引頸張望,

  “生了嗎?是男是女?”

  雲旭守在明熙堂院外,得了如月一聲通報,笑容滿面躍上斜廊,往前院奔來,面對大家夥期待的眼神,他攏著袖作了一揖,“容小的賣個關子,諸位不妨猜一猜,是位女公子,還是位小少爺?”

  第104章 番外4

  “什麽?小少爺?”

  “小少爺好啊,恭喜恭喜。”

  等等,為什麽是個小少爺,這裘太醫號脈還準不準?

  眾人臉迅速垮起,遺憾寧晏沒能生個女兒。

  最高興的非國公爺莫屬,他立在台階下,豪爽揮手,頗有幾分揮斥方遒的氣勢,

  “擺三日流水席!”

  至於那些意圖締結婚約的人,都被國公爺給趕走了,

  “婚姻是大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也得看孩子的心意,咱們家無論姑娘少爺,都得十五歲後再論婚姻。”

  今夜之盛況前所未有,可見朝中盯著燕翎夫婦的人不在少數,是時候由他這個父親擋在前面做惡人。

  消息傳到東宮,太子妃唯有苦笑,往後也不再提議婚的事。戚無忌回府將經過告訴淳安,淳安倒沒有預想中的失望。

  “也好,我並非執意要跟燕家結親,只不過見東宮盯著燕家,與他們打打擂台便罷,除了我誰還敢跟東宮較勁,燕國公趁此機會拒了議親,以後大家都自在,晏兒也不必苦惱。”

  “言之有理。”

  比起外面的喧鬧,明熙堂氣氛便井然許多。

  如霜和如月護著乳娘,將小少爺抱去西次間照料,榮嬤嬤則帶著穩婆收拾寧晏。

  寧晏渾身汗淋淋的,如同被浸在水中,人已昏睡過去,燕翎擦了下額頭的汗,臉上並無喜色,反而十分凝重,他母親便是在他出生數日後出的事,接下來幾日最為關鍵。

  他趁著嬤嬤們收拾寧晏的空檔,去到浴室將汗濕的衣裳脫下來,衝了個涼,狠狠洗了一把臉看了一眼天色,水珠順著他面頰淌下來,月華如練,映出他灼灼的目色,若夏日夜裡一撮烈火。

  燕翎深吸一口氣,又回到東廂房,寧晏已被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小臉煞白毫無血色,眉目倒是平靜安然,燕翎上前將寧晏連同薄衾一起抱在懷裡,順著打通的明間回了內寢,屋子裡熏了艾葉,有一股乾淨又舒爽的氣息。

  榮嬤嬤跟在他身後進來,眼角綴著淚,心疼她的姑娘遭了罪,進去時她給寧晏捎了一杯人參水,見燕翎將人擱在塌上便要來服侍,燕翎坐在塌側,替寧晏蓋好薄衾後,回眸看到榮嬤嬤,

  “嬤嬤去歇一會兒,我來照顧她。”

  榮嬤嬤心頭一軟,眼底的淚又溢了出來,她拭了拭淚花搖頭道,“該您去歇著,老奴來伺候姑娘。”

  燕翎語氣疲憊,“我睡不著,就在這裡陪著她。”

  榮嬤嬤笑著勸道,“不如您去瞧瞧小少爺,小少爺眉眼很像您呢。”

  燕翎撫了撫額,孩子剛生出來穩婆便抱給他瞧過,小臉極其飽滿,紅彤彤的,也皺巴巴的,一時還看不出像誰,也沒什麽好看的,二人合力給寧晏喂了些參湯,燕翎便躺在她身側闔眼睡下。

  第二日天亮,燕翎被孩子啼哭聲給吵醒,他頓時皺了皺眉,二話不說去到西次間,也不知孩子怎麽了,卯時剛喂過奶,半刻鍾前又尿濕過,剛換了一身小衣,莫名就哭了起來,乳娘急得滿頭大汗,如霜拿著撥浪鼓試圖引起孩子注意,孩子眼神緊閉,隻縱聲大哭。

  燕翎臉色不好看,徑直從乳娘手裡把孩子接過來,往手肘一放,坐在搖籃邊,板著臉捏了捏兒子的面頰,小家夥睜開水濛濛的霧眼看了一眼親爹,父子倆四目相對,仿佛是意識到面前這人不好惹,孩子小嘴癟了癟,不哭了。

  但他也不肯睡覺,就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燕翎。

  燕翎很無語,卻也只能繼續哄,哄他睡著才好讓寧晏休息。

  內室這廂,寧晏果然被孩子哭聲吵醒,初為人母,對孩子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牽掛,心靈感應似的便睜開了眼。

  榮嬤嬤睡了幾個時辰醒來,正給她捎了一碗燕窩粥,一面伺候著她吃一面與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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