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彌白他一眼,很正經地說:“應該是藥的作用,你不要趁機揩油。”
她把手抽走,“你脫衣服是要洗澡嗎?快去吧。”
謝瀟言點了點頭,又忽然提議說:“你陪我洗。”
蘇彌:“?”
他理由充分:“好歹算半個病人吧,我怕暈倒在浴室。”
蘇彌愕然:“我怎麽陪你洗啊?你沒開玩笑吧?”
謝瀟言笑了下:“讓你陪我洗,又沒讓你看著我洗,想哪兒去了?”
“……”
洗浴空間很大,蘇彌被迫服從,沒辦法,誰叫他真的生病?
在浴室門外,一堵毛玻璃相隔,她靠在爵士白的大理石桌台,看著瓷磚上遠山淡影的圖案輪廓。又情不自禁地挪眼看向身側的玻璃。
水聲很快傳出來。
她抬眼看過去,不難用視線勾勒出裡面人的身形與他的一舉一動,模糊又隱晦的肢體和膚色,混沌地從玻璃裡面投射到她的眼中。
蘇彌抬起頭,能看到花灑的頂部和密集噴湧出的水流。
一片氤氳的氣體很快蒸騰到外部,將她裹在其中,伴隨著一片馥鬱的清香,蘇彌坐懷不亂地垂下眼。
她找點話說:“你說的蜜月,我想了想,要不我們去滑雪吧。”
“去哪兒滑?”男人低抑的聲線從裡面傳出來,帶著密閉空間的回響。
“高中有一次寒假去過的,在京郊那個滑雪場。”
“青田。”
“對,去不去?”
“可以。”
他答應得挺爽快。
於是話題很快就結束了。
蘇彌又沉默地站了會兒,被裡面流出的熱氣烘得有點臉熱。
她鬼使神差往玻璃牆挪了挪步子,又鬼使神差地問了句:“謝瀟言,你有喜歡的人啊?”
“誰跟你說的。”他的嗓音很沉很冷靜。
龍頭被他旋即關掉,耳畔只剩滴滴答答的水聲在淌。
蘇彌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麽大,如實說:“容老師說你給別人寫過情書。”
半晌,他坦坦蕩蕩地應一聲:“是啊,寫過。”
而後,開關又被打開。
重新湧出的嘈雜水液和滾滾熱浪,化解了凝滯的氛圍。
沒有料到,居然是真的。
蘇彌下午已經在腦海裡搜刮過一遍線索,在高中生活的蛛絲馬跡裡,企圖尋找出對謝瀟言來說有可能會顯得濃墨重彩的人。
但她沒有找尋到答案。
最終,把可能性框定在他的另一群朋友中間。
所謂的另一群,是在他和蘇彌的共同圈子之外,他在叛逆的時候,認識的校外那群狐朋狗友。
那是脫離了蘇彌的認知,他最秘而不宣的一段時光。
他早早在成年之前就體驗過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在放任自己下墜的日子裡,他擱淺了風華正茂的少年心志,僅用放浪形骸的公子哥的身份活著,揮金如土,日日泡吧。那是文靜乖巧的蘇彌無法涉足的一片危險地帶,謝瀟言在其中行走得遊刃有余。
在那之前,她從沒有覺得,他們的日常生活可以這樣懸殊。
如今想來,從那時起,畢業前夕,他們的交匯已經呈現出斷裂的征兆。
就像她背著書包在pub門口站到夜深,等到他被一群陌生人簇擁著出來,而連帶那個指縫裡夾著煙的謝瀟言,在她眼裡也顯得無比陌生。
蘇彌不懂,她無法感同深受親人離世的痛,也無法理解他的放縱。她不想問也不想說,能夠做的僅僅只是蹙著眉提醒他一句“該回家了”。
是從那時起,他們的話就變少。
她此刻回想,或許他的情書寫給在那一群人裡某個她不認識的女孩,也不一定。
可能是某個穿著超短裙跳鋼管舞的辣妹。
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也無可厚非。
只剩下這種可能了。
這樣細細地捋過一遍,蘇彌遺憾地發覺,她對謝瀟言其實沒有那麽了如指掌。
各自沉悶地想了很久心事,蘇彌說:“想不到呀,你還蠻有才情的。”
他哂笑一聲:“你都沒看過,怎麽知道我有才情了?”
“寫情書本來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嘛,不管寫得好不好,至少能夠保證每一個字都是心意。無論你送沒送出去,都很厲害的。我就寫不來。”
蘇彌想起她的暗戀往事,從沒有太多驚心動魄的地方,因沒有絲毫值得回味而顯得乏善可陳,只有當年某種酸澀的心情記憶猶新,還在眼下存在著被喚醒的可能。
她喃喃說:“也可能,其實也沒有那麽喜歡吧?”
時機真的挺重要的。
正好在那個心潮澎湃的年紀,遇到了一個和理想型完全契合的人,就會緊緊抓牢那一閃而過的心動,不知足地幻想起將來種種。
“有些同學會覺得韓舟不好看,但是我就覺得他很特別,這樣想來我的喜歡一直以來都蠻膚淺的,他的眉眼讓我覺得舒服,我看著他說話時就會心裡很平靜,所以我很喜歡跟他待在——”
“蘇彌。”
謝瀟言冷冷地喚她一聲,打斷她的自說自話。
水聲再一次停了,他的聲音多少有些突兀,似乎還帶點怨氣。
“啊?”
“你確定要在我面前悼念你那死去的前男友?”
蘇彌:“……不是,不是,”她聲音低弱下來,心虛說:“還沒有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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