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瀟言一隻手擺弄著棋盤,另一隻手撐著額角。
他恍恍惚惚有點想起來這個樊嘉玉是誰了。
某一年運動會,他拿了幾個金牌上台領獎,下來後被人戳一下肩,謝瀟言不明就裡地看過去,對上對方曖昧不清的眼神。閃躲著、遲疑著。
女孩子胸前掛著一隻微單,靦腆地捏著兩張照片遞過來給他,說送給他。
謝瀟言接過照片看了看,是他站在領獎台時被抓拍的瞬間。
再翻到背面,手寫的日期底下是幾個字:樊嘉玉/攝。
沒再說別的話,女生交完照片扭頭就走了,不知道是像趕場子似的倉促,抑或是羞赧地在規避一些什麽。
謝瀟言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認真說。
沒記錯,的確是這位校友。
怪不得印象不深,他連長相都沒記牢過,只有這麽一個模糊的人名被留下。
“嗬,原來明天是小年,怪不得你說要回去。我媽剛也連打了好幾通電話催我。”
謝瀟言的思緒被他勾回,他不鹹不淡應一聲:“是嗎?”
可能在外邊待太久,對已經臨近的佳節,他沒太大參與感。
陳柏叢哪壺不開提哪壺問:“你在國外怎麽過年的?”
謝瀟言想了想,避重就輕說:“我有一隻小烏龜,我跟它一起過。”
“哦……”
陳柏叢望著他。
在他眼裡,謝瀟言是挺玩得開的那種人,畢竟是個爺,長了一張難伺候的臉,成天操著紈絝混世的祖宗架勢。臉又俊俏,人又大方,身邊應該鶯燕不缺。譬如那些逮著機會就要湊上來指著他走捷徑的女明星,陳柏叢可見識得不少。
他打心底裡覺得謝瀟言該是位花名在外的風流客。
但他說跟烏龜過年。
陳柏叢接下來的話就被堵死,他茫然地捏著棋子,一時半晌沒做聲。
見謝瀟言興致缺缺,這棋也沒下幾個回合就結束了。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條湧動著秘密的暗河,謝瀟言也不例外。
劇本看到一半被他擱置了,他對文字的表現形式不太敏銳。
喝了點酒,把腦子喝得糊塗又清醒。
他打開手機,找到蘇彌的頭像,點進她的朋友圈界面。
謝瀟言在手機屏幕上下滑動幾下,看著那條三天可見的線發呆。一氣呵成的動作,到機械又遲鈍的審視,一切似乎變成某種刻在DNA裡的習慣。
看再多遍也無法改變的事實,這不過是無所收獲的徒勞。
但是每天都要看,每一天,企圖用這樣生硬的注視去留住她的溫度。
可是隔著重洋,她杳無音信。想念的每一天,他連呼吸都疼。
過很久,他才反應過來。
現在已經不用這麽小心謹慎,他完全可以大方地問一句:睡了嗎?
然而字母挨個敲下去,指尖沉重得像灌了鉛。
——睡了嗎?
很快,換來一通電話。
“謝瀟言,你喝酒了?”
被喊全名不是好預兆。蘇彌聲音裡帶著絲絲怒氣,質問他。
“嗯?”謝瀟言仰臥在沙發,扶著額,懶洋洋應聲:“沒啊。”
“我都聽出來了,還說沒有喝。喝就喝了,還騙人。”她的語氣儼然變成賭氣口吻,又不乏關心,壓著聲說,“你在外面發酒瘋,誰給你兜著呀?”
他不可思議地笑起來:“發酒瘋?我酒品好得很。”
蘇彌默了默,聽著謝瀟言這一頭挺安靜,估計預料到他已經安然無恙待在家裡,於是沒跟他掰扯下去,說了聲:“算了,你早點睡覺。”
謝瀟言斂了笑意,沒掛電話,聲線平靜地叫住她:“蘇彌。”
“嗯?”
他略一沉吟,說:“我很想你。”
聲音微啞,是很嚴肅、正經的一句告白。
蘇彌已然有幾分無奈,明知他喝酒變作,又不得不哄著:“明天就回來了呀,不要跟小孩子一樣。好好睡覺,好好休息,別說奇奇怪怪的話。”
良久,他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沒有反駁。
“那晚安。”
“晚安。”
通話結束,謝瀟言手心一滑,手機落在腿上。
他瞥了眼,屏幕又短暫地停留在她空蕩的朋友圈,隨後黯淡下來,很快陷入一片黢黑。
-
小年這一天,蘇彌在家裡閑著。
沒有料想到,迎來一位不速之客。葉欣藍在樓下撳門鈴的時候,蘇彌正在搗鼓那不成型的餃子。頭一抬,葉女士已經抬著胳膊站在門口衝她打招呼了。
蘇彌健步如飛衝過去,看著葉欣藍手裡提著的行李箱,頓覺大事不妙,腦海裡警鈴大作。
“媽媽,你這是幹什麽呀?”
蘇彌給開了門,葉欣藍提著小箱子便往裡面邁,“媽媽放年假了,這段時間閑的沒事,想來陪你們住幾天。這也是你頭一回不在家裡過年,我跟你爸還有點不習慣呢。”
蘇彌嘴角抽搐:“什麽啊?你的意思是,爸爸也來?”
“他不來,他哪裡好意思?”葉欣藍第一次光臨落羽公館,女兒女婿的地盤,她全然不拘束,就當自己家似的隨意,左瞧瞧右看看,指著後院評價說,“這花園挺不錯,就是光禿禿的。”
蘇彌還沒緩過來,追過去問:“不是,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呢?這也太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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