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來?銀來?聽到這兩個名字,陳寶音的嘴角輕輕抽了一下。
“鄉下人,起這麽金貴的名字幹啥?”杜金花的表現就很直接了,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我就說叫驢蛋、狗蛋。”
“噗!”陳寶音這下沒繃住,一下子噴笑出聲,連忙用手掩住口。
她娘給起的這名字,還不如金來、銀來呢。
“嗐,你不知道,咱們老百姓講究賤名兒好養活。”杜金花解釋道。
陳寶音點點頭:“我現在知道了,娘。”
她有點好奇,又問道:“那我呢?娘給我起個賤名兒?”
她叫寶音,是養母給她起的名兒,她舍不得丟。但是,又想要一個新名字,跟這個家有關系的名字。
杜金花猶豫了一下。怎說呢,她沒給閨女起賤名兒。不是沒想過,是沒舍得。
對琳琅是這樣,對寶音也是一樣。都是好孩子,寶音也是個俊俏乖巧的孩子,她叫不出口。
“那就叫寶丫兒吧。”猶豫了下,杜金花說道。孩子開口了,她如果不給起,怕傷了孩子的心。但是難聽的賤名兒,她又取不出來。
陳寶音笑眯眯應了:“好,那我就叫寶丫兒,謝謝娘。”
“嗐,客氣啥。”杜金花不習慣這一套,又跟她介紹家裡人,“你爹是個悶葫蘆,心裡有,但不愛說。找他乾活行,出錢的事兒找我,家裡的錢都是我把著。”
“你兩個哥哥,老大跟你爹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愛說話,老二卻是個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隨了誰。但都是實誠人,乾不出欺負親妹子的事。”
“你兩個嫂子,沒什麽說的,都是本分人,不然娘也不能給你兩個哥哥娶回來。再說了,你是小姑子,不用擔心跟她們處不好。”杜金花把話說得很明白,“若有紛爭,必定是她們的錯兒。”
站在大嫂和二嫂的角度,這簡直就是不講理的惡婆婆。但站在陳寶音的角度,她隻覺得被偏愛了,嘴角情不自禁地抿起弧度:“真的嗎?”她喜歡這種偏愛。
“那還用說?”杜金花道,“你是我生的,她們可不是!”
這下陳寶音的眼睛彎起來:“嗯嗯。”
說了會子話,杜金花心頭的大石頭終於卸下來。
之前擔心的事情沒發生,孩子沒有哭鬧、怨恨,讓她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心酸,孩子太懂事了。什麽樣的孩子才懂事乖巧?沒人疼的孩子才不得不小心翼翼,看人眼色。
“咱們家三間屋子,之前……跟我們住。”杜金花說道,“你坐會兒,娘去收拾床鋪。”
好似沒發現她的停頓,陳寶音點點頭:“好。”
陳家一共三間土胚房,老兩口住主屋,老大一家住東屋,老二一家住西屋。
後來琳琅被接走,就空出一張床來,被家裡的兩個男孩兒佔了。現在陳寶音回來,就要變一變了。
杜金花絮絮叨叨著:“兩個孩子,讓我和你爹操碎了心,天天晚上蹬被子,一晚上光給他們蓋被子了。半夜還要把尿,不然就尿床,熏死個人!”
兩個孩子睡的草墊子,杜金花舍不得女兒睡,從箱籠裡抱出一床半舊的棉褥子。
這是琳琅用的。她被接回侯府,日後穿金戴銀,哪還用得著舊棉褥子、舊衣裳?於是都留下了。但她留下的東西,也是好東西,杜金花疼女兒,給她置辦的衣裳都是合身的細棉布料子,被褥也是乾淨柔軟的,之前老二媳婦討要,她都沒舍得給。
“這下讓他們回去,跟他們爹娘睡去!”杜金花動作麻利,很快卷好了草墊子、被子,抄在咯吱窩下,大步往外走去。
院子裡,是大嫂錢碧荷殺雞的聲音,還有陳有福磨鐵器的聲音。杜金花咚咚咚走出去,又咚咚咚走回來。拍拍手,道:“要不是金來、銀來把草墊子尿了,我就給你鋪了,這樣厚實。”
下面鋪一層草墊子,上面鋪一層褥子,又軟和又舒服。
“沒事,讓你爹去砍茅草,再給你扎一個。”杜金花根本不等女兒接話,就接上了。一邊說著,一邊把褥子鋪上。
鋪著鋪著,她想起來一件事,這都是琳琅用過的,寶丫兒不會嫌棄吧?
他們自己覺著是好東西,但寶丫兒是侯府長大的,她……
“你,你沒帶行李?”杜金花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寶丫兒下馬車時,好似是空著手的。
陳寶音舉起手,將一個小巧的黃皮包袱抖了抖:“帶了的。”
杜金花怔住:“這是……你全部的行李?”
巴掌大的包袱,能裝什麽?連一雙鞋都裝不下。杜金花想到琳琅走的時候,衣裳被褥都沒帶,但是帶了兩雙鞋子,是她給納的千層底。
“嗯。”陳寶音抿著唇,淺淺笑著,“其他的,我沒拿。”
說著,她打開包袱,露出裡面的物事,是幾條月事帶。她正來著月事,不帶上這個,路上走不了。索性多帶了幾條,能撐過這次來月事。
杜金花看著女兒乖巧的臉,漸漸的渾身哆嗦起來,心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她臉色都變了。
第4章 擁抱
養了十五年的孩子,現在不要她了,就給光著身子趕出來?十五年哪,一絲絲感情都沒有?她只是個孩子,又犯了什麽錯兒?
杜金花想起琳琅被接走時,她悄悄塞給她二兩銀子,叫她拿著傍身。孩子即將去的地方,是陌生的侯爺府,要見一大群陌生人,還要跟他們生活在一起。那麽多人,都不熟悉她,能照顧好她嗎?會不會讓她受委屈?哪怕家裡窮,杜金花還是咬牙拿出二兩銀子,給孩子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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