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曲笑道:“陳叔,您別客氣。”說著話,他看了陳寶音一眼,笑著說道:“我娘一直很喜歡陳姑娘,想認她做乾女兒。她常常說,能認陳姑娘這樣的好姑娘做乾女兒,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不,咱們得表表誠意?”
啥啊?陳有福耷拉眼皮,不吭聲了。
他不會說話,讓婆娘說。
“用不著!”杜金花一揮手道,“你帶回去!”
趙文曲笑著道:“這我可帶不回去,您看我們車都走了,您讓我怎麽帶回去啊?”
隨著他說話,家仆連忙回到車上,駕起車就跑了。
杜金花:“……”
趙文曲還笑吟吟的,看向陳寶音道:“陳姑娘收下吧,我娘的一點心意,大過年的,不好叫她傷心是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陳寶音便點點頭:“好,那我收下了。”
轉頭就道:“爹,拿刀來,把肉切切,分一分,咱們提到六奶奶四爺爺家去。”
陳有福一愣,沒動腳,轉頭看向杜金花。
杜金花瞪他一眼:“看我幹啥?拿刀去啊!”
陳有福這才去廚房了。
“我替村裡謝謝趙老太太和趙公子了。”陳寶音福了福道。
哪個村裡沒有幾戶孤寡人家?年前,村正使人送去過年慰問了。但沒有嫌東西多的不是?
聽到她這樣安排,趙文曲怔了怔,臉上笑意擠不出來了,心裡仿佛被什麽衝了一下。
“不謝。”他垂眼,拱拱手,“告辭。”
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送。”陳寶音道。
驢車不知何時又回來了,載上趙文曲,軲轆轆地駛遠了。
“寶丫兒真是好心啊!”左鄰右舍傳來讚歎聲。
“是啊,難怪那姓趙的想認你做乾女兒。”
“他們家作孽,想認個好孩子清白門庭呢。”
“寶丫兒可不能應,不能給他們糟蹋好名聲。”
陳寶音沒說什麽,笑了笑,點點頭,便進屋了。
杜金花在外頭,跟鄰居們說話:“寶丫兒才不應,那老太婆,不配我閨女叫她一聲娘。”
“很是,很是。”
“不過,趙老太太還挺大方。又是送筆墨,又是送爐子,現在還送這一車東西。”
杜金花耷拉下臉:“那也不行!”
東西是不少,擱以前那是要震驚一家人的。但是,就算震驚,他們也不會叫寶丫兒認個黑心婆子當乾娘,一個作孽的混帳當義兄。
何況,對現在的陳家來說,這些東西雖然多,卻根本不會震驚一家人?姓趙的想扒拉她閨女,門兒也沒有!
另一邊。
趙文曲喜笑顏顏地來,臉色冷倦地走。
家仆瞧他臉色不好,便勸道:“大爺別不高興。不管怎樣,陳家收了咱的禮。收了,就是好事。”
比不收強,不收才是一點兒希望都瞧不見呢。
趙文曲沒說話,臉上倦色更濃。
寒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想著陳寶音的做法,他心中潮汐起伏,難以平靜。
之前的筆墨紙硯,後來的爐子,今日的年禮,不管是哪一樣,她皆沒有自留,而是造福村裡。
她小小年紀,比他當年還要小,卻如此高潔大方。襯得他,簡直一無是處。
想起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趙文曲心中羞慚。虛度光陰,荒廢人生,八個字出現在他腦海中。抄書抄多了,他暗暗苦笑。
趙文曲來過的插曲,很快平息下來。
過年,到處都是歡快和活潑的氣息。孩子們呼朋引伴,跑來跑去,隨意淘氣,也不會挨揍。
到處都是喜氣洋洋,人人之間的隔閡仿佛都淡去了,從前見面要白眼罵架的,這時也隻裝作看不見,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人人兜裡都會裝一把瓜子,來回串門。陳寶音也被顧舒容邀去說話,坐在點了爐子的暖融融的茅草屋內,看著顧舒容教蘭蘭刺繡。
過了個年,她便十六歲了,是大姑娘了。杜金花不許她單獨往顧家來,讓蘭蘭跟著她。
蘭蘭今年八歲了,穿著錢碧荷給她新做的襖子,頭上別著絨花,臉兒紅撲撲的,眼睛晶亮,看上去很有些小小少女的模樣了。
顧舒容一手刺繡功夫,村裡都知道,若能讓蘭蘭學上一星半點兒,真是再好不過了。而顧舒容不是小氣的人,她十分大方,不管誰來跟她討教繡功,都會教上一教。
有蘭蘭在,顧舒容當然不好提弟弟,隻說著閑話:“我跟阿遠到鎮上拜年,得知王員外家的小姐終於定了親,也是個讀書人,文采沒有李舟那麽好,聽王老太太的意思,也沒有李舟一表人才。不過,人是個好人,再老實不過了……”
經過李舟的事,王員外對女婿人選那叫一個謹慎,打聽了又打聽,終於確保對方是個老實人,給閨女定了下來。
陳寶音道:“老實人在官場上有點難。”
顧舒容繡花的動作頓了頓,眼底劃過一抹歎息,輕聲道:“甘蔗哪有兩頭甜呢?”
王員外既要讀書人做女婿,又要對方是個好人,還要對方官運亨通,那就得瞧瞧祖墳,是不是冒著青煙呢?
但她緊接著又想,倒也不是沒有很好的人,她家阿遠就是個老實人,學問也不錯。可誰讓王員外一開始隻瞧著李舟,沒瞧上阿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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