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記啥啊?真惦記,就常來常往,好好處著。要不,就別惦記,一次也別往來。這樣有事沒事來個人,捎幾錠銀子一包糖的,叫人怪難受。
陳寶音便笑道:“咱家可不就是有金山?娘,我不是你的金山啊?”
杜金花舉起手,想在她背上拍一下,沒舍得。攥著她胳膊,說道:“是,是,你的娘的金山。”誰想把你搶走,娘非跟人拚命不可!
說著話,兩人進了院門。
“嬤嬤好。”進了堂屋,看見桌邊坐著的人,陳寶音輕輕福了福。
她已經不是侯府千金了,但李嬤嬤是侯夫人身邊重要的人,敬她便如敬侯夫人。養育一場,這點尊敬還是有的。
“寶音小姐。”李嬤嬤對她輕輕頷首。
陳寶音扶著杜金花坐下,然後自己坐在杜金花旁邊,問道:“不知嬤嬤前來,所為何事?”
李嬤嬤朝杜金花看了眼。
“啥事我不能聽?”杜金花立刻道。
李嬤嬤道:“還請陳老太太行個方便。”
杜金花憋得慌,看了閨女一眼,便見閨女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娘,我想吃炒豆子,你給我炒一碗好不?”
閨女想吃,還有啥說的?杜金花看了李嬤嬤一眼,不情不願地起身,走了出去。
“有什麽話,嬤嬤可以說了。”待杜金花出去,陳寶音臉上的笑容淡下來。
探望?陳寶音不信。
“夫人惦記你。”李嬤嬤說道,“差我來看看,你過得如何?”
侯夫人惦記她。得知她被人騙了,擔心得不得了。
這不奇怪。養了十幾年的姑娘,哪能一點感情都沒有?之前趕她出去,是氣頭上。現在氣頭過了,便忍不住想念了。
只是,已經趕出去了,不可能再接回來。侯夫人能做的,便是關心一下。
“我很好。”陳寶音回答,“多謝夫人惦記。”
侯夫人還惦記她,她心裡淌過一陣熱意,看著李嬤嬤真誠道:“不知夫人可好?”
她也惦記侯夫人,只是不敢說,也不敢問。問什麽?怎麽問?侯府的門檻,那麽高,她邁不進去,也不想讓人覺著她試圖攀附。
“跟從前一樣。”李嬤嬤回答,“咱們府裡,你也知道,事情繁多,夫人常常心累,前陣子還病了一場。”
陳寶音沉默。
侯夫人的身體並不很好。她心裡裝的事多,要操勞的事也多,勞心勞神,身體怎麽能好?
但她要強,從來不說,難受了也要抹面脂遮蓋,保持威嚴。陳寶音一直想幫襯,可侯夫人不信任她,從來隻教她怎麽做事、教訓下人,而不把事情交給她做。
“夫人辛苦了。”她道。
從前都幫襯不上,如今就更幫不上了。
“又能怎麽樣呢?”李嬤嬤歎口氣,說道:“這都是命。”
嫁進淮陰侯府,做了淮陰侯夫人,這一大家子的事就擔在她肩上了,她不想扛,也得扛起來。
不能像一些命好的夫人那樣嫁人後輕輕松松享福,只能說是侯夫人的命。
陳寶音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說些什麽。心裡有些不舒服,如果侯夫人算是命不好,那杜金花算什麽?操勞了一輩子,沒清閑過一日,又是什麽命?
“聽說,你跟一個寒門書生訂了婚。”李嬤嬤又道,“那書生頗有些才氣,已然考中舉人?”
“是。”提到顧亭遠,陳寶音有點開心,聲音都變輕了,微微垂首。
養母知道了?是來恭喜她嗎?派李嬤嬤來,是要囑咐她什麽話嗎?
這樣想著,就聽李嬤嬤道:“寶音小姐,你年紀輕,又一直生活在單純的環境,許多事情你不知曉。”
陳寶音一怔,抬起頭。
“有些人,面上瞧著好,實則一肚子算計。”李嬤嬤道,對她說了一個故事。
是一個真人真事,有個家世好的姑娘,被養得心性天真,被一個不規矩的狼子野心的人哄騙了,非要嫁過去,結局淒慘。
“從前在府裡,有夫人掌眼,你天真些便天真些了,不打緊。”李嬤嬤歎了口氣。
誰能想到,她不是侯府小姐,被趕出侯府了呢?
又有誰想到,她都離開侯府了,還有眼光毒辣的書生,看到她身上可能有的機遇,謀算她呢?
陳寶音一顆心如被扔在冰天雪地裡,冷得直發抖,嘴唇都哆嗦起來。方才因為養母惦記著她,而熱乎乎的胸膛,直灌寒風。
他們是不是覺得,她沒什麽優點,根本不值得人喜歡?如果有人喜歡她,一定是衝著她曾是淮陰侯府的千金?
“多謝夫人關心。”陳寶音攥緊手心,止住發抖,眉眼垂下去,“我既改回陳姓,便是農女陳寶音,不會為侯府添麻煩。”
她嫁的人,好也罷,歹也罷,得勢時不登門求榮華,失勢時也不登門求打撈。
他們便不要管她嫁誰!
“寶音小姐,這是什麽話?”李嬤嬤愕然,隨即生氣了,“夫人因為你的事,愁得睡不好覺,你便如此糟踐她的心意?”
本來還很滿意,她恭順尊敬。誰知,她不識好歹,如此辜負夫人的一片慈心!
陳寶音抿著唇,口中苦澀。
愁得睡不好覺?這麽擔心她?既然惦記她,沒有忘了她,為什麽不使人來看她?
過去的一年中,她可以差人來,給她帶好吃的,帶漂亮的衣服,帶好用的胭脂。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從來都很直白,別說侯府了,滿京城只要知道她的,就沒有不知道她喜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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